蕭續深深地閉上了眼,再睜開,無神地望著盯上描金繡花的撒帳頂棚,腦中一片紛亂繁雜——曾經的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無懼生死!可現在,他有了無法放手的牽掛,他想陪著她活下去!
若是他撒手西去,那時她才剛過雙十年華,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之中,沒有子嗣依靠傍身,她這一生又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裏,他呼吸開始局促艱難,再也躺不下去了,他將懷裏的人小心地挪到枕上,然後輕輕起身,下床,披上大氅,推開了殿門。
門口守夜的李九章見到此時的皇帝不在殿中溫香軟玉居然大半夜跑出來,錯愕不已。聽到皇帝說要回未央宮,頓時心中咯噔一下,大半夜的,莫不是兩位祖宗又鬧上了?
這不能呀……方才還在裏麵驚天動地的,怎這會兒功夫就翻臉了呢?莫非是傳說中的那拔什麼無情……
蕭續自是不曉得這死太監在心裏怎麼編排自己,他坐在未央宮書桌前昏暗的燭火下,在靜謐的黑夜裏,獨坐思索,最後拿出一張空白的聖旨,在書案上攤開,提起筆,沾上黑墨……
他本是冷情無心之人,在沒有遇到她之前,便做好了孤獨到死的打算,即便是早逝無子他也不甚在意,他原想著,若是他死前仍舊孤身一人,便從蕭績的孩子那過繼一個繼承皇位。
可人算不如天算,誰叫他遇見了她,所以他再也無法從容麵對死亡,因為他在這人世間有了割舍不斷的眷戀……
現如今,再要想從蕭績那過繼一個孩子便不太合適了,若是蕭績的孩子得了皇位,他親生父母健在,對珈珈這個養母終究是隔了一層。
蕭績的腦海中不期然跳出了蕭綜那張怯生生的小臉,這個弟弟生母已逝,母家皆是平民,宮中唯一的倚仗便是年邁的太皇太後。這些時日他也看出來了,這孩子如今對珈珈就像是對親身母親般的依賴,而珈珈也很是喜愛這個孩子……
蕭續深吸口氣,鄭重地開始在聖旨上提筆,未央宮的燭火一直燃燒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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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時日長笙總覺得男人的情緒有些奇怪,但有說不上來怪在哪裏,就是對她溫柔地有些不可思議,她要幹什麼他都同意,寵溺到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成了傳說中的迷惑君王的妖孽?
這種沒羞沒躁的小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冬至,按大盛的律法習俗,冬至這日皇家要在圜丘太廟舉行盛大的祭祖祭天儀式。
長笙作為如今後妃中的第一人自是要隨著一同前往,隻是這皇家正式的祭祖儀式向來都是不允許女人參加的,所以長笙領著一堆女眷在太廟的後配殿等候。
正當中女眷吃茶聊天之際,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行來,麵露焦急。這小太監長笙也認識,是在未央宮當差的。
他想長笙行了個禮後便也顧不上別的,靠近她耳邊低聲道:“娘娘,皇上出事兒了,李公公求您過去一趟。”
長笙訝異,這會兒在太廟祭祖的都是宗室和文武大臣,皇帝這時發脾氣,李九章竟會想到來請他定是不小的事,她也不敢耽擱,和身邊說話的白老夫人打過招呼後便隨著那小太監匆匆離開了。
長笙帶著遇秋跟在小太監身後步履匆匆,她心中掛念男人,並未多留意身邊的環境,等她意識發覺小太監給她待的路似乎並不是前往太廟正殿的方向時,她才恍惚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是兩座城牆中間的通道,左右皆是高聳的城牆,隻有前後狹窄的通道。
長笙捏捏遇秋的手,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而她自己狀似無意地開口詢問:“小公公,這好像不是去大殿的路,皇上難道不在大殿了?”
“回……娘娘的話,皇上正在大殿,隻是事態緊急,奴才抄近道帶娘娘過去……”小太監神色有些不自然,雖然他已經有所掩飾,但長笙和遇秋皆不是普通的姑娘,這會兒也察覺到了這小太監有問題。
兩人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長笙給遇秋使個眼色——三、二、一……兩人同時猛地轉回身朝來時的路跑去。
隻是,終究是慢了一步,兩人的去路被一群從天而降的黑衣人攔住了,長笙略略一數,竟達二十人之多!
這些黑衣人氣息極輕,步履堅實但輕緩,一開靈識長笙便知道都是個頂個的高手。眉目間竟是凶煞,即使蒙著麵也難擋他們渾身上下的血腥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