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過年,全家人一起回了南城。
徐碧君的床具衣物都是周知意另給準備的,屋子裏的一切物品都和原來差不多,她隻需要空著手回來就行。
倒是周知意從寧弋家裏搬回來了一隻大箱子。
箱子封著口,裝得滿滿當當的,徐碧君問她裏麵都是什麼,她眨眼笑嘻嘻道:“都是我的寶貝。”
陳宴幫她把箱子搬進了房間,徐碧君屁股還沒坐熱就急著去買菜。
“我陪您去。”周知意套上大衣,把陳宴推回房間裏,“我訂的掃地機器人馬上就送到了,你幫我在家收一下。”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瞥了眼放在地上的箱子:“箱子你別動,我回來再收拾。”
陳宴“嗯”了聲,正想再說些什麼,手機響起。
他接電話,周知意一溜煙地跑出了門。
接完一通工作電話,陳宴給自己倒了杯水,回到了周知意的房間。
他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喝完了一杯水,有些無所事事地在房間裏打量著。
目光最終還是定格在了那個大箱子上。
左右無聊,陳宴起身走過去,三下五除二打開了箱子,打算幫周知意把裏麵的東西取出來歸置好。
之前她說,裏麵裝的隻是一些舊物,他猜她大概是想讓舊物重歸原位。
入目是幾本舊書,陳宴一本一本拿出來,目光掃過書皮。
四五本金庸的武俠小說,還有五六本繪畫技巧書。
他把書放到書架上,視線又落回到箱子裏,看見一個琉璃罐子,透過漂亮的罐身,可以看見裏麵放著的各種各樣的小東西,玻璃珠子、遊戲卡、蝴蝶結項鏈、凱蒂貓電子手表、還有一個銀色的MP3……
不用想就猜到那是她從小到大的珍藏,怪不得和徐碧君說是她的寶物。
陳宴唇邊染上一絲笑意。
他把罐子拿出來,繼續往裏看……
幾分鍾後,箱子裏的東西幾乎都被清空,陳宴的視線裏又闖入一隻銀色的MP3。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把MP3拿了出來。
他盯著機身打量了會,想到周知意當初拿到它時的神情。他按下開關鍵。
本以為這被塵封箱底的小東西早就耗光了電量開不了機,沒想到屏幕卻猝然亮了起來。
電量滿格,或許是她最近給充的。
陳宴一臉興味地打開播放列表,列表裏滿是英文聽力,她高三那年被他逼著管著,學習的確很用心。
他繼續向下翻,播放列表的最後一行躺著一首歌,是唯一的一首歌。
是他當初試用機器時下載的,王菲的《夢中人》。
陳宴插上耳機,點擊了播放。
女人空靈的歌聲傳來。
他手指在MP3上漫不經心地摩挲,忽然摸到一處密密仄仄的刮痕。
痕跡排列規律更像是刻了什麼字。
帶著這樣的疑問,陳宴把MP3翻過來,垂眼看向右下角的刮痕處。
而後,兩個工整的漢字撞入眼底——
“耳東。”
陳宴喉結輕動了動,“陳。”
他微微一怔,眼底漫開幾分後知後覺的溫柔。
陳宴看向箱底,裏麵隻剩一個陳舊的素描本,被周知意規規整整地壓在最底端。
他拿起本子,翻開。
入目是一張人物素描圖,很常見的練習圖。
他一頁一頁,極盡耐心地往後翻,目光在觸及某頁內容時輕輕一晃,而後定住。
深夜巷口的燈光下,男人立在光影下,隻露出半邊側臉,線條流暢,卻看出反複擦拭塗改之後的淡淡痕跡,他認出那男人是自己。
陳宴薄唇緊抿,盯著那張畫看了許久,才翻至下一頁。
還是他。
再往後翻,依然是他。
他在暴雨中撐傘朝她走來,他靠在夕陽下的窄巷裏,他偏頭點煙,他漫不經心地靠在沙發上看手機……
紙頁像是有溫度,燙得指尖微微發抖。
陳宴低頭看著那一幅幅反複認真塗改後落筆的漫畫,眼睛一眨不眨。
他心潮似海浪來回翻湧,溫暖、感動、悵然、慶幸,滋味莫辨。
心口像是被人攥著,酸澀又發緊,他喉結動了動,眸底繾綣漸漸漫開。
耳機裏,歌聲還在循環——
“夢中人
一分鍾抱緊
接十分鍾的吻
……”
那年,他失魂落魄、自厭自棄,來到這裏,想彌補,想償還,也想自我懲罰,卻意外得到了解藥。
何其榮幸,在他對她念念不忘、思念入骨之前,已是她的夢中人。
珍之重之,未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