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渴望“家”的不止她一個人,華山和她一樣重視這個“家”,如果可以的話,或許甚至想一輩子這麼住下去。
原來,這是一件過於空曠的屋子,而他們兩個是過於寂寞而缺乏安全感的人。彼此的脆弱隻讓對方看到,因為隻有對方才是可以深信不疑,從初時就相遇相守的人。
從大巴下車後,季小清又轉了兩部車,隻覺得骨頭都要被車子顛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乘了幾小時公交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下午五點,天空深藍發黑,孤星寥寥。
一推開家門,卻看到滿目溫暖的紅色。
“這是怎麼回事?”她站在玄關扣,傻傻地看著牆上掛的中國結,新的年曆,桌布也由奶白色變成紅白相間的格子花紋。
夏名遐正把一桌子菜擺放整齊,顯然是剛剛出爐的,在桌上冒出滋滋熱氣。
他穿著一件黑色毛衣,打了條紅色的圍巾,笑著向她走來,指了指自己的圍巾問道:“怎麼樣,像不像Vitas?”
季小清反應過來Vitas唱《歌劇2》的時候總打著紅色圍巾,笑著別過臉,拍了他一記,“是要過年了嗎?”
“問你像不像啊……”他像個孩子一樣執拗地問。
“像,像,非常像!等會吃完飯你唱段《歌劇2》的高音給我聽聽。”她說完兩個人都笑開了。他接過她的包,牽著她的手走進家門。
“別,”她撤回手心,“我手髒呢,今天在公車上不知道顛簸了幾個小時,我先去洗個手。”
他笑著點了點頭,揉了揉她的發頂,青絲柔軟地穿過他的指尖,帶著眷戀的溫度。
兩人回到飯桌上,她邊挽袖子邊問,“是不是要過年了?家裏布置得好喜氣。”
“後天是大年夜,大後天是新年初一。不過我明天要去香港一趟,可能要耽擱幾天,所以今天我們提前吃年夜飯吧。都是我親手做的。”他一手支著臉頰,黛黑色的眼眸格外溫柔,好像怎麼都看不夠她。
年夜飯。季小清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跟家人一起吃年夜飯是幾歲的事情了。五年前,十年前,或許更早。今天是華山在這裏陪她守歲、過年,她想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謝謝你,華山。”她嚐了口魚片,味道美妙得令她輕吟出聲。
“跟我說什麼謝謝,”他笑著瞥開眼,眸底有清冷的光凝聚,卻被微笑的眼波掩飾,“不過新的一年要到了,我們做個約定吧?”
她抬眼看他,等他說下去,嘴裏忙著咀嚼食物,沒空說話。
“慢點吃,”他好心提醒,一手撐在她的靠椅上,身體趨近,“新的一年裏,過去一年中讓你傷心過的事情,讓你不開心的人都忘記掉好嗎?” 眼睛微微眯起,格外迷人。
不開心的人……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傅景曦。
季小清垂下眼簾,濃睫在下眼瞼投映成一片陰影。
“不開心的事情就忘去,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嗎?”夏名遐在她耳邊聞言細語。她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抬眼回答他說:“忘不掉呢。”
“什麼?”他微怔,笑紋裂開一絲皺紋。
“忘不掉讓我不開心的人。就是因為很重要的人所以才能影響到我的心情不是嗎?如果因為一點不開心就絕交了,我也不會有朋友了。”她坦然自若地回答他,接著笑開道,“我是明白你的好意的啦,隻是你這句話有邏輯BUG你不覺得嗎?虧你腦子還比我聰明呢。”
他偏過臉微微一笑,原來就是在刺探她罷了,接著緩緩地說:“無論如何你記得,家裏還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總是會陪在你身邊的。”
“是啊,至少還有你。”她套用了那句歌詞,此刻她真的很感激華山。是他給了她家的感覺。或許旁人不會有如此大的觸動,可是對她而言,家的印象太多模糊薄弱,以至於她從23歲就開始急著相親,不為戀愛隻為早點成家。
希望有個人可以陪她一起吃晚飯,一起談論今天發生的趣事。晚飯後一起刷碗。帶家裏的小狗去小區裏溜一圈,順便丟垃圾袋。回來後一起看電視,看些支零破碎跳過了N集的劇情,她靠在他的肩頭。或者大半夜兩個人一起看球賽,茶幾上放了花生米和啤酒。
她對於“家”有太多太多美好的設想,而華山正在一件一件地為她實現。他的身影逐漸填滿她的生活,他的氣息傾入這間屋子,無處不在,不可或缺。
“華山,我會不會太自私了呢……”她的聲音竟然在發顫。
“嗯?什麼?”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不是嗎?”或許她已經許久沒有如此清醒。她太渴望溫暖,所以隻要能得到溫暖,她一直不想去深究。可是這一切終是要麵對的,“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不是嗎?我卻自私地把你留在身邊,汲取溫暖,要求你向家人一樣對待我。”
“我們確實沒有血緣關係,”他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好像聽到一個很傻的問題,“可是並不是你要求我的,是我自願的。想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守護你。清清,我一直都很愛你。”他目光深邃專注地看向她,太過緊迫,令她心頭一沉。
“我也很愛你,”她接過他的話,他聞言眼尾輕揚,卻下一瞬停滯了上揚的弧度,“但跟你所說的愛是不一樣的。”
時間仿佛凝滯,窗外夜色濃鬱,最後一片樹葉從幹枯的梧桐樹枝幹零落,萬籟俱靜。
“我對你的感情是……”她剛要解釋,卻突然被他扯入懷中,緊緊地抱在懷裏。那力度勒得她肋骨作痛,呼吸困難。他的臉頰埋入她頸窩,耳邊是他輕輕的嗓音,帶著一點點倦意,“不要說下去了。”
“華山……”她有說什麼傷害他的話嗎?
“不要說下去了。”他的臉頰深埋,聲音嘶啞,“請你,不要說下去了。”
她有些莫名地被他抱在懷裏,隻覺得懷裏的他格外脆弱,所以她輕撫他的背脊,同時自己也盡量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坐姿。
是不是有因果循環的呢?傅景曦不會回應她的感情,而她無法止歇。她無法華山的感情,而華山也無法停止。他們三個人,最後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究竟是應該尋找自己的幸福,還是妥協眼前的溫暖……
回眸間,季小清發現小白一直都抬著頭顱看他們,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正投入。她撲哧一聲笑出來,拍拍華山的肩膀,“你看,這家夥一直看著我們,正起勁呢真是!”她從華山懷裏掙脫,走到小白麵前,雙手叉腰氣勢淩人地衝它說:“大人講話,小孩不知道回避嗎?”
小白揚起腦袋,依舊用天真純潔的眼神看她。
“平時總是吵吵鬧鬧,看到別人擁抱怎麼一動不動安靜得像隻兔子?我一開始還沒發覺到你呢。”她說著蹲下身,掀起小白一邊的耳朵,“回答啊,假裝沒聽到呢?”
“嗷嗚……”小白發出委屈的嘟囔聲。
這聲音卻把屋裏的兩人都逗笑了,氣氛又變得愉悅起來。剛才窒息般的緊張簡直就像一塊石頭壓在心頭,她終於可以舒出一口氣了。
但是她也發現了,原來渴望“家”的不止她一個人,華山和她一樣重視這個“家”,如果可以的話,或許甚至想一輩子這麼住下去。
原來,這是一件過於空曠的屋子,而他們兩個是過於寂寞而缺乏安全感的人。彼此的脆弱隻讓對方看到,因為隻有對方才是可以深信不疑,從初時就相遇相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