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元代書院和傳播程朱理學影響甚大的還有程端禮。程端禮先後任稼軒書院和江東書院山長。程端禮從學於史蒙卿,傳朱熹“明體達用”之學,學者及門人甚眾。他所著《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遵循朱熹“讀書窮理”,“達於日用”的治學精神和方法,成為元代書院和各級官學通用的教學指導綱要。他的《集慶路江東書院講義》更進一步集中闡發了程朱的為學之道和治學之方,逐條闡述了朱熹的讀書法,概括為:循序漸進,熟讀精思,虛心涵泳,切己體察,著緊用力,居敬持誌六條,號稱“朱子讀書法”。他自稱:“惟精廬(即書院)初建,端禮荒陋匪材,夫豈其任。承乏之初,敢以朱子讀書法,首與同誌講之,期相與確守焉,以求共學之意,使他日義精仁熟,賢材輩出,則朱子之訓不為虛語,精廬不為虛設,顧不美歟!”
元代書院絕大部分是以傳授程朱理學為宗旨的。但元代的程朱理學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書院的講學,都不同程度地具有“和會朱陸”的傾向和特色。
吳澄對書院有深厚的感情和充分的了解。他本人長期以“草廬”為名從事講學,還熱心幫助和支持別人創辦書院。如:大德四年(公元1300年)安樂夏友蘭籌建鼇溪書院,吳澄“與聞其議”,親自審閱舉諫申辦書院的公移文書;延祐七年(公元1320年)曾到王氏義塾講學並代訂義塾規則,王氏義塾於泰定元年(公元1324年)獲賜額江東書院。他多次應邀赴外地書院講學,如:延祐五年(公元1318年)講學於永豐武城書院;次年講學於江州濂溪書院。
主講於太極書院的趙複,是傳朱學於北方的第一位學者。然而,在他的學術教育思想中,已兼陸學的因素。人稱趙複“樂易而耿介”,易即簡易、直截。他主張“博溺心,末喪本”,教人“自修讀《易》求文王、孔子之用心”。在博約和本末關係上,不同於朱熹的泛觀博覽、支離瑣碎,而溶入直求本心之意,近似陸學的簡易工夫。從學於趙複的許衡,被譽為“朱子之後第一人”,也被視為是謹守朱學的。事實上,他也並未嚴守朱學門檻,而是同意了天理賦予人心的命題,強調了盡心知性,知之其方可行之力。與許衡並稱“二許”的許謙也非“株守一家”,雜入了陸學的心本論。他甚至認為求之心外,天下事物不可能窮盡,“執詞泛求”等於棄本逐末,“非尊德性,則不能道問學”。幾乎否定了程朱的“格物致知”,“讀書窮理”的重要命題。
元代還有一批主張“和會朱陸”的學者,是“由陸入朱”的。他們同樣有感於陸學的弊端叢生,欲以朱學之長補陸學之短,以發展和弘揚陸學。其重要代表人物有史蒙卿、鄭玉等。他們對元代書院的發展,也有重要影響。史蒙卿,自號靜清,入元不仕,設教於鄉,講學不輟,眾學者從之。在天台山講學達八年之久。其門人為建靜清書院。他主張:“學問進修之大端,其略有四:一曰尚誌,二曰居敬,三曰窮理,四曰反身”(《宋元學案·靜清學案》)。明顯反映了“和會朱陸”的學術特色。鄭玉,講學於師山,其門人因其地建師山書院。他明確提出“兼綜”朱陸的主張,“(朱陸)二先生相望而起也,以昌明道學為己任……以予觀之,陸子之質高明,故好簡易;朱子之質篤實,故好遽密。蓋各因其質之所近而為學,故所入之途有不同爾。及其至也,三綱五常,仁義道德,豈有不同者哉!”“朱子之說教人為學之常也,陸子之說才高獨得之妙也。二家之學,亦各不能無弊焉。陸氏之學,其流弊也,如釋子之談空說妙,至於鹵莽滅裂,而不能盡夫致知之功;朱氏之學,其流弊也,如俗儒之尋行數墨,至於頹惰萎靡,而無以收其力行之效。然豈二先生立言垂教之罪者?蓋後之學者之流弊雲爾。”他認為:“近時學者,未知本領所在,先立異同。宗朱則毀陸,黨陸則非朱,此等皆是學術風俗之壞,殊非好氣象也。”(《師山集·送葛子熙之武昌學錄序》)他主張應各取所長,互補所短,見其長防其短,棄其短揚其長,“陸子靜高明不及明道,縝密不及晦庵,然其簡易光明之說,亦未始為無見之言也,故其徒傳之久遠,施於政事,卓然可觀,而無頹惰不振之習。但其教盡是略下功夫,而無先後之序,而其所見,又不免有知者過之之失,故以之自修雖有餘,而學之者恐有畫虎不成之弊。是學者自當學朱子之學,然亦不必謗家山也。”(《師山集·與王真卿書》)在激烈複雜的長期學派紛爭中,能有如此的識見,實在是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