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海棠相伴老(3 / 3)

那一次的闊別重逢,像是隔了前世今生幾千年的歲月。他和她相擁而泣,這一刻,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爾後的日子,一如往昔。

與世隔絕的寂寞,他和她相依為命。她以秘書的身份,盡夫人的責任,她寸步不離開他,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一點一滴。

她是在用自己的深情,溫暖他冰涼的心……

漫長的幽居歲月,26年,她跟隨他,從貴州到重慶,再到台灣新竹井上溫泉——整整26年的歲月。

誰也無法想象那是一段怎樣的時光,26年喪失的自由,26年與外界隔絕的窒息……一切的一切,足以耗盡一個人對生活所有的激情與熱愛。可是她,她又如何憑著一腔執著,給予他活下去的勇氣,她感化他走出那報國無門的痛苦和身心疲憊的傷痕,她要他相信未來,相信總有一天他還能自由地站在陽光下虔誠地禱告。

那一年,他走出內心的陰影,做好充分的準備要站到上帝麵前,經受上帝的洗禮的時候。他的情感是純淨而寧馨的。但依照基督教義,他必須在她和原配於鳳至之間做出選擇。他的心格外沉重。他寫信給自己的長女閭瑛:

“閭瑛,爸爸老了,爸爸最大的心願是能成為一名虔誠的基督徒。因為你媽和趙四小姐的原因,牧師不肯為我進行教徒洗禮。這封信請帶給你媽,就說我請求她幫我下決心吧!”

信轉交到於鳳至手中,於馬上給了他回信,說:

“你們之間的愛情是純潔無瑕的,堪稱風塵知己。尤其是綺霞妹妹,無私地犧牲了自己的一切,任勞任怨,陪侍漢卿,真是高風亮節,世人皆碑。其實,你倆早就應該結成絲夢,我謹在異國他鄉對你們的婚禮表示祝賀!”

“夜雨秋冬,梨花海棠相伴老”。

那一天的婚禮,讓全世界如沐春風。1964年7月4日,64歲的他牽著51歲的她,共同步入了聖潔的婚姻殿堂。這白發蒼蒼的兩位老人,在共同經曆了半個多世紀的坎坷磨難後,終於能在上帝麵前虔誠地起誓了。

他說,“小妹,我願意生死苦樂永遠和你在一起,愛惜你、尊重你、安慰你、保護你!”

她的眼眸含著淚光,“是的漢卿,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這一生,我隻要與你長相廝守。”

秋冬過去,春天該要來了吧?

1990年,他正式脫離了長達54年的幽居生活.

1995年,他和她定居夏威夷。

除了身體不適外,他們每周日上午都定時到京街第一華人基督教公理會聆聽禮拜。晚年的他和她,像是時光倒影中巋然不動的古老菩提,任風攜雨降,心靜如水。

2000年5月28日,一百多位來自世界各地的親友濟濟一堂,為他慶祝百年壽誕。

他牽起她骨瘦如柴的手,操著濃重的東北口音,溫柔地對她說:

“你是我的姑娘”。

這一刻,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少女般羞澀的笑。她眼梢的魚尾紋充裕地溢開,像兩朵美麗的睡蓮,悠然悅目,閃動著生命的風韻。

……

2000年6月22日,她在夏威夷與世長辭.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依然拉著他的手,滿足地微笑…...

2001年10月15日,他追隨她而去,享年101歲。按照他的遺願,他與她同墓安葬在檀香山神殿之穀紀念陵園。

相愛的人,重新團聚了。

“誰說亂世沒有兒女情,其實亂世兒女情更長”!周懷安的這句話是對金香玉說的,我卻在第一時刻想到了張學良和趙一荻。

生活總是馬不停蹄,愛情從來顛沛流離。生命的長短之於茫茫宇宙,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因為生命的質量才是時空神話裏的唯一遺珠。張學良和趙一荻,他們愛過、堅持過、努力過,得到了靈魂的伴侶,他們是幸運而幸福的。

真愛,是兩顆心的堅持;相守,是心靈之外的風景。即使心靈之外可能沒有預期的美滿,但苦苦追尋時的憧憬、勇氣和堅定是一生都無法忘懷的愛的旅程。當沒有理由地愛了,就不能不去追求。

——這是來自生命本身的未知卻又深邃的力量,柔韌無比、堅不可摧。

所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親愛的,如果愛,請深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