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小王的爸爸是搬運工,就在我們廠的後站台上班,“文化大革命”以前就是火車站搬運公司的標兵,女兒很有點像老子。
你問小王的個人問題到底為啥沒有解決?聽我慢慢給你說。前幾年,廠裏有幾個小夥子先後都看上了她,也都找我這個師傅幫忙牽線搭橋。說內心話,我當時不很情願,認為她年紀還小。但經不住小夥子軟磨,我隻好和小王提了提。結果呢,她委婉地對我說:“師傅,我們機台老脫帶、斷撚,修整時腳蹬手扒,既費時費力又影響質量穩定。我想配合機動科搞自動停車,可我隻有初中文化。現在在自學機電知識和自動控製原理,你老人家看我這時候處理個人問題合適嗎?”見我搖頭,她又說:“我想在技術革新上做出點成績,二十五歲以後再考慮個人問題,您看好嗎?”我能說不好嗎?她的個人問題就這樣放下了。
去年,我的一位朋友看中了小王,托我為她的親戚做媒人。她這位親戚是市運輸公司的人事處長,孩子在工藝美術公司工作,看相片小夥子挺帥氣。我想,小王已二十五歲了,她們機台與機動科合作搞的限位自動停車和張力控製裝置技術革新已經成功了,並且在“質量月”中她還被評為局裏的質量“信得過”標兵,個人問題可以考慮了,給她談談吧。這回好,她答應了見見麵。
見麵那天晚上是我們廠的周末。我那位朋友和小夥子按時到了我家,可小王卻遲遲沒有到,左等右等,很久才見她氣喘籲籲地跑上樓。我看她穿了一身工作服,覺得不像相親的樣子,臉上有點不快,她卻笑嘻嘻地說:“師傅,我配合技術科搞新產品試車,把這事給忘了。等完事才想起來,就急急忙忙跑來了。管他的喲,咱原本就是工人,隨便吧。”我能說啥?陪她進門就向我的朋友和小夥子作解釋,給兩個年輕人介紹之後,我和我的朋友都借故出門走了。
結局怎麼樣?沒成。本來,見麵後第二天小夥子就給我回話:想談下去。可是,小王見到我,還沒等我轉告對方的意思,她就主動說了:“師傅,他不是我理想中的男朋友。他是搞藝術的,你看他喇叭褲子尖頭皮鞋,從頭洋到腳,我們不般配;再聽他說話,一口一個‘我爸爸’:什麼‘我爸爸給區知青辦打了招呼,我沒下鄉還安排了工作’;什麼‘我爸爸給我們家搞了一套帶陽台的三居室’;更氣人的是,聽到我講搞革新,搞新產品和我的機台的時候,他毫無興趣,竟然說:‘費那個精神幹啥?四人幫耽擱了我們這一代,現在該我們追求生活了。隻要有權就有錢,等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過上現代化的生活,有的人恐怕還得多等些年。’那腔調我真的受不了。”
我從沒見小王說過這麼多帶氣的話,正暗自吃驚,她又說了:“師傅,我沒想到一個處長的子弟會是這個樣子!我也是一個青春期的女孩子,想找男朋友了。但是,我瞧不起這種人,請你代我回絕他吧。”
噫,你歎息什麼?哦,你感歎小王不錯,你說你的表弟也有一段與她相似的經曆,曾被一位姑娘叫做“書呆子”?他還是廠級技術革新標兵?那好呀!這個媒人我做定了。
一九七九年四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