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裏麵有動靜,悉悉唆唆的,可是門遲遲沒開,我隻得撥通了劉蕊的電話,裏麵刀郎的鈴聲響起,過了良久,門輕輕打開,我看到劉蕊衣衫不整地站在門口,她的身後,還有一個手足無措的胖男人在來回蹦躂。
二零零九年的三月八號,這是一個星期天,是周雨萱結婚的日子,是劉蕊偷情的日子,是我張佳琪遭受報應的日子,這一天,我三十八歲。
我冷冷地說了聲“對不起,我走錯了”,然後轉身離開,說實話,當我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傷心,甚至連我從江陵帶來的那點傷心也瞬間煙消雲散,我燒上一支煙,在安水臭水橫流的街道上,笑得分外妖嬈。
回到家,老爺子和老太太翻身爬起,像是黃老邪撞見外出久歸的黃幫主,各種激動,老太太踮著腳說:“二伢子回來了,今天是你生日,媽給你做飯去。”
老爺子還算數學學得不錯,更正道:“都一點了,昨天的生日,生你的時候是早上八點,我剛去上班,你媽就一個人在家裏把你生出來了,今年三十八了,呃,老太婆,愣著幹什麼,給崽伢子做點吃的呀。”
家裏沒想到我會這麼快趕回來,所以冰箱裏也沒什麼吃的,老太太精神抖擻,像使完吸星大法的任我行,很快一碗熱騰騰的荷包蛋麵就端上來了。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老娘在院子裏養了好些老母雞,天天像撿金子一樣收集雞蛋,小心的放進柴房的一個稻草籃子裏,有事沒事的還要翻出來數數,生怕被外星人順走一個,那時候學校在鄉裏麵,翻山越嶺涉水過橋的,所以我要天沒亮就起床,每次起床的時候桌子上總擺著這麼一碗熱騰騰的荷包蛋下麵。
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極不賢惠,嫌棄雞隨地便便,每每回家見雞的眼神就像是武鬆見了西門慶,分外眼紅,幾次欲找個理由剁了那些雞,用老娘的話說“別說來客人,就是做了個夢,你爸都要翻身起來說宰隻雞慶祝一下”,不過懾於老娘當年的淫威,一直沒有得逞,有時候老太太控訴老爺子當年罪狀時,還不忘把這段曆史擺出來過過堂,每每說到這裏,老爺子都是低頭不語,滿臉羞澀,像個被吃了豆腐的黃花姑娘。
一想到當年那些簡單的幸福,我就胃口大開,一口就吞下了兩個荷包蛋,撐得我嘟噥著嘴,像個被屎憋腫的牛屁股。
吃完洗洗上床睡覺,可是一趟在床上,我就思緒萬千,怎麼也睡不著,期間老太太在門口窺視過幾次,見我沒了動靜,躡手躡腳地進來把被子給我蓋了蓋,生怕哪裏漏風,我佯裝熟睡,等老太太出去,我仰望頭頂無盡的黑暗想: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比爸爸媽媽那麼愛我,什麼情啊愛的,都他媽扯淡,那是荷爾蒙催化的幻覺,其實我們都更愛自己,那些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嘿嘿,別逗了,我們都是說著玩兒的。
我的手機自打從劉蕊家出來就關了機,記得當年沒手機的時候,看到別人用手機那是羨慕得口水直流,就像沒電腦時,幻想著有了錢整台電腦天馬行空地下毛片看一樣,毫無理性的羨慕嫉妒恨,可是現在,我真想沒有手機,我就那樣愜意地活著,誰也找不到老子,誰也他媽得不要來煩老子。
所以,雖然我一開始睡不著,但一旦進入了狀態,我就睡得酣暢淋漓,醒來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恐怕這是我這近二十年來睡得最香的一次,據說老太太把飯菜都熱了不下三次,今天的菜很豐盛,紅燒肘子,東坡肉,豆腐魚,椒麻雞,土豆燒牛肉,清燉老鴨湯,老太太的廚藝在街坊鄰居親戚朋友裏麵是出了名的,我一麵吐著魚刺,一麵說媽,這桌菜席叫是“動物園”嗎?
老太太見我吃得香,感覺就像是收到一遝情書似的,喜上眉梢,走路都像是在扭秧歌,吃了飯,我陪著老爺子殺了幾局象棋,殺得老爺子人仰馬翻的,最後把棋一擼,歎著氣說:“哎,老了,世界真是你年輕人的了。”
老爺子一直不服老,退休的時候醫院有什麼活動他都身先士卒的,生怕別人忘記了他是前院長,站排頭當標杆的意識極其強烈,並且精力旺盛得讓人嫉妒,我覺得老大就是繼承了他這種蹦躂到死的蛤蟆腿精神,而我在很多方麵有些像老太太,隨遇而安,沒什麼追求,說白了就是有些軟弱,性格裏根深蒂固的軟弱,就像那年我在崖上手指觸上的一條軟體蟲子,如果是老大,他會一巴掌下去把它屎給拍出來,而我,卻是像觸了電一樣,翻身落下,摔碎了我的軍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