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見過的,有四個,其中一個已死,如今這身內力,有一半便是學自他。另有三人,或許比他隻高不低。”毛無邪淡淡答道,腳步不停,在密林間急速奔行,片刻間將鍾劍聖甩出老遠。
鍾劍聖畢竟有傷在身,夜間眼睛也遠不如毛無邪的獸眼好使,等趕上那古怪年輕人,他已獵殺了兩隻豬獾。夏季正是豬獾這種夜行野獸最肥的季節,山裏人稱“八斤獾肉七斤油”,兩隻獾子各有二十幾斤重,實乃美味佳肴。
“好小子,你是獵戶出身不成?夜裏也能看得見?好東西!好東西!喂,你小子幹什麼?”鍾劍聖翻看著獾豬,讚不絕口,忽見毛無邪撕開其中一隻,大嚼生肉,不禁驚叫出聲。
“大驚小怪!茹毛飲血沒見過?”毛無邪撕下一條血淋淋的獾子腿,塞進嘴裏,含含糊糊說道。
“你雖半人半獸,終究還有一顆人心,別再顛倒六道,否則萬劫不複!”鍾劍聖一把搶去了毛無邪手裏的血食,將他按坐在地,接著說道:“救人之後,你還得養兒子,別讓無知孩兒沾染你的獸性惡習,給我坐好了,爺爺烤肉給你吃!”
毛無邪怔住,喪父喪妻,又遭師父出賣後,半年以來,從未有人對他如此關懷。鍾劍聖雖口氣粗魯,自稱“爺爺”,卻能說出養兒子的一番道理,更教他意外,而後一身暖意。原本以他的功力,鍾劍聖如何能按他坐下?隻是也不知怎麼回事,毛無邪不由自主,乖乖聽了那老人的吩咐。
鍾劍聖二十年前照顧七個十歲的孩子,這些廚下功夫都已熟極而流,四處撿來枯枝,又如幾日前一般,掏出一根牙簽般的小木棍,在什麼地方用力一擦,點燃了火堆。又在附近溪水中將獾豬洗剝幹淨,用樹枝串起,在火上炙烤。片刻之後,篝火溫暖,烤肉香氣四溢。毛無邪中了野獸邪毒後,本如野獸般有些畏懼火焰,孤身一人時,寧願生食,也不肯生火。那晚內功耗盡,為了保護毛伶,不得已才強忍恐懼,點燃了火堆與群狼惡鬥。可今天夜裏,他麵對篝火,卻覺得內心有說不出的平靜。
“你用來點火的,是什麼東西?”毛無邪低聲問道,在這老人麵前,他似乎又覺得自己是個孩子。
“那叫‘火柴’,將一些火藥與白蠟調和了,包裹在牙簽頭上,一擦便能起火,這是天外神仙留給爺爺的東西。小子,你要喜歡,這一盒便全送與你。洞府之中,這玩意兒有的是。”鍾劍聖嗬嗬一笑,拿出一個兩三寸長的小鐵盒,遞給了毛無邪。
“不必了。天外神仙到底是什麼怪物?你那七個兒子,又是些什麼人?”毛無邪搖頭不接,卻忍不住又問道。
“天外神仙,長得比咱們還矮一個頭,一身綠色,招風大耳,每隻手隻有四個手指,眼睛和嘴巴比你大一倍,卻沒有鼻子,隻有兩個鼻孔。這些怪物,武器著實利害,古裏古怪的學問,也多得嚇人。要爺爺說清楚,也不知該怎麼去說。至於那七個臭小子,你也知道了,是爺爺的頭發變出來的。七個小子,爺爺給他們起了名字,當然也姓鍾,從大到小,分別叫鍾真命、鍾天子、鍾九五、鍾至尊、鍾紫薇、鍾玉皇和鍾萬歲。今天與你交手的,是老四,武功也算不錯吧?幾個臭小子啊,學會了老夫的本事,卻各自沉迷神仙的學問,若不是忽然起了野心,該多好!”提起七個不是兒子的兒子,鍾劍聖有些傷感,但畢竟生性豁達,有一把年紀,更什麼都看開了,很快便打起了哈哈。
真命天子,九五至尊,紫薇玉皇,吾皇萬歲?毛無邪聞言忍不住大笑。這個鍾劍聖,當真狂妄得可以,七個兒子,竟敢起這等名號,遠較他“劍聖”這名字離譜。尋常百姓若敢這麼叫,早被官府當謀反重犯,關進大牢了。
獾肉烤熟,鍾劍聖挑了一塊最肥大的,又將烤焦的邊緣撕去,這才遞給毛無邪。毛無邪接過烤肉,看見老人眼中閃爍的慈愛光芒,心中又是一動,想起了去世的父親、大伯與三叔。
“七個小子,如今竟想利用神仙留下的東西,走出秦嶺,稱霸天下!看來,爺爺給他們的名字,全起錯了!”啃著烤肉,鍾劍聖忽然長歎一聲,說了這麼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