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務章第十
趨時之子,競談洋務,高官厚祿,反手得之。然蘇、張騰說,借為官媒,桑、孔理財,終挾市氣。苟利吾身,遑恤其他,強奪民便,不顧邦本。豈無賢者,十乃一焉。
夫洋務於今日,至重也。西國之內治,至密也。良法美意,勿講勿討,皮毛影響,豈得為通?
甚至耳未聞周、漢、唐、宋之號,目不見光、聲、化、電之書,以衣冠敗類,求終南捷徑:頗諧哀、比之音氣,遽負通今:能言歐、美之土風.即稱時傑。如斯人物,寧濟艱難?
歲月章第十一
人之建立,氣為之先。氣之為物,有若潮汐:當其盛時,殆不可遏;及其既衰,欲振良難。故及鋒而用,則懦者亦奮;過時而試,則奇者亦庸。
今京外各官,多苦需次,或數十年,不得升階補缺。淪落之賢,何署蔑有?或蘊良、平之智而不得參一議,負頗、牧之能而不得乘一障,名登仕版,實同寒賤。慷慨抑鬱,流涕歎息,朝朝覽鏡,夜夜撫劍,日月逝矣,歲不吾與!門房蕭條,深以炎涼之態;室人交謫,疲以米鹽之謀;馮唐易老,賈誼早衰,驅邊之氣,何得不挫!既挫之後,乃始任之,循常守故,遂同碌碌;大言無實,世人交病,原其致此,情實可悲。
用違章第十二
人各有能,官貴量授。用當其才,則意升事舉;用違其才,則綱弛目亂。故滕、薛大夫,不宜於公綽,漢家丞相,無取於絳侯。
昔在帝堯之代,益、稷並稱。若使益教稼,則樹穀之效未必如稷也;若使稷掌火,則烈澤之效未必如益也。及觀仲尼之門,由、求齊譽。若使由為宰,則足民之效未必如求也;若使求治賦,則有勇之效未必如由也。
近世人才,每傷用違,精神弗出,功業弗彰,用之者之過歟!
更調章第十三
春秋之世,去古未遠;尼父之聖,絕後空前;故三年有成,可以自信。世異春秋,聖非尼父,欲以倉卒,有所移易,其又焉能!是以久任邊將,致戎亭之息警;增秩不徙,獲吏治之日上。
今京朝部堂,忽刑忽禮;外省督撫,乍楚乍秦;下至州縣,大率如斯。豈無豪英,意圖興革?舊案如山,未易遍閱;屬官如海,未易周察;軍民利病,未易灼見;水土美惡,未易洞悉;勉強引端,求行其素誌;從容竟緒,難望於後人。
昔子產為鄭,孔明治蜀,輿人之情,先怨後德。蓋凡近之舉,奏功可速;遠大之謀,收效必淹。向使子產、孔明不久其職,則千載之下視同酷吏。
今官如傳舍,仕多賈心;有創無繼,適成弊政;與他人以口實,抱遺恨於畢生;是以才敏之士,懼來軫之不遵;自便之流,奉因循為至訣,更調頻數之病,蓋罔得而罄焉。
精力章第十四
親民之官,莫如縣令;苟天下縣令,皆盡其職,則院、司、道府,坐觀其成矣。然今之縣令,非盡無才,而特出之治,寂寂希聞,其故何哉?衝要之區,冠蓋多經;上官所駐,罪尤易觸;往來如織,疲於迎送;監臨如麻,勞於伺候;辨星而出,戴星而入,無聊酬應,紛繁已甚。
夫光陰不留,孰抱延晷之術;精力縱強,寧非有限之物;權侵於家丁,政委於署友,勢固然矣。專城而居,較易為治;然賦稅、詞訟,責備於一身,農桑、學校,舉難於鹹盡,雖有賢者,得半而已。
昔在三代,侯國之大,不過百裏;伯及子男,僅乃數十。今縣令所治,較古侯國或數倍之,耳目難周,案牘太繁,地廣之病,亦一端歟!
山林章第十五
祿利之途,奔走豪傑,孤芳自賞,代不乏人。被褐懷玉,羞於求貴,飯蔬飲水,安於處貧。如斯之流,良宜搜采。
夫虛聲純盜,誠哉可輕;然抱道自尊.固有其輩。古先哲王.首隆隱逸,卑辭厚幣,惟恐拒招:非但假其風節以勵貪頑,固將用其謨猷以新治化。自蒲輪之典,久絕於林野,曠世之才,多老於岩穴;友麋鹿以畢生,與草木而同腐,棄置不收,可為歎惜!
昔尹耕莘野,遭三聘而始出;說築傅岩,經圖求而乃來。向使尹、說生於今世,遊公卿之間以為深恥,應有司之試又所不屑,必將長為農夫,永作賤事。由古推今,安知必無?漫不加意,寧非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