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紅衫,腰上別著富貴至極的芙蓉鈴鐺,每走一步,那鈴鐺便玲玲作響。靖王府的夜,仿佛也悠悠地蕩入了著清泠優雅的鈴鐺中,時光簌簌,六年轉瞬即盡。
她嘴角微微彎起,眸光裏帶著嫵媚,一步一步地走向愣怔當地的靖王爺,腳下的舞蹈卻是如蓮生花,每走一步便仿佛在那盛開了一朵芙蓉花,讓眾人隻能歎得,暖風熏得遊人醉。歌盡桃花扇底風。歌盡了之後,那嫋嫋的琴音似遠似近,最後低柔清雅得幾乎不可聞。
寂靜的前院裏,隻有笙簫繚繞,女子紅裙落地,點地生花。每個人眼中,仿佛隻剩下了她方才肆意飛揚的廣袖,玲玲作響的芙蓉鐺,翩若驚鴻的舞步……
若是她美,那也便罷了。這裏是王府,天子的腳下。彙集了多少美人,如此程度,不過也隻是中等罷了。但她那神態、麵容,卻像極了六年前死在康城的寅家小姐、靖王府的側王妃!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隻是,這個舞女,為何那死去的女子如此之像?
靖王府的眾人皆是不敢作聲,有些膽大的人瞥到了靖王爺的表情——他表情雖然依舊淡然,但那俊美的容顏已經有微微恍惚,顯然是被她曼妙的舞姿和那絕豔的美貌所迷惑。他仍停在當地,盯著那舞裙飄蕩的紅衣女子,在他麵前飛旋,飛旋。
她瞧著他,他亦凝視著她。
當年,她在天下第一美人的賽台上,跳了一支冰上之舞。長歎息、舞翩躚,美得如同從洪荒初來的神女。她,從來是不屑於在男人的掌上跳舞的。在那橫亙千裏的冰河上,他遙遙地望著她,看著他在天下眾人的麵前,化作烈火鳳凰上下紛飛。簌簌大雪刹那狂落,所有的離落、愛恨都在那肆揚的衣袖中,緩緩飄落。
那段日子,原來是他和她唯一溫暖的日子了。
接著,便是猜忌、分崩離析,到了最後,如同一隻折翼的鳳凰一樣,從他眼前墜落,一下子落到了奔騰到不知名遠方去的大河裏。
她這樣轟轟烈烈地來過,又那樣轟轟烈烈地離開——但她在他心上化的痕跡,已經仿佛一道匕首的刻痕,再也、再也消失忘懷。
可是、可是,如今她卻是回來了麼?
鸞少白的手微微顫抖著,那黑眸之中淡然全然散去,重重霧靄迷迷蒙蒙地氤氳於中,讓寅明珠覺得,隻要他一眨眼,那霧靄便會承受不住重量而淩空墜落,落到那女子的額心。
琴音更盛,女子繞著上前一步的靖王爺旋轉起來。紅裙舞落,輕紗遮麵,鈴響叮當,最終卻是背過身去,停在了中央。琴音一停,眾舞女如散花一般紛紛圍攏,背過身的紅衣女子輕輕轉眸。
刹那間,六年的時光戛然而止,停在了這一瞬。
回眸一笑,百媚驟生。繞是那今晚坐在中央的明氏靖王妃,妝點得釵珠環翠,也比不上那女子回眸一瞬的絕豔笑容。那刹那芳華,如冰山上的火種一般,點燃了那顆冰冷的心。
鸞少白的眸光有些恍惚了,但那恍惚深處卻有幽幽冰冷,仿佛瀚海之中的某顆一閃而逝的流星,深沉得讓人無法看清。然而,他動作卻未停,上了前去,執起了那女子的手。
舞女像是訝異了,卻沒有抽開手:“王爺,您這是……”
“明珠!”他嘶聲低喊,聲音繾綣萬分,“你終於是回來了麼?”
“王爺……”女子怯生生地道,然而卻沒有同一般女子一樣嚇得淚水漣漣,皺眉輕問,“王爺您的意思是,我是明珠?”她疑惑地望向一旁總管,看到總管和戲班領事均是焦急地站在一旁,又挪回了眼眸。
鸞少白攥住女子的手,轉身問一旁的戲班領事:“她是什麼時候進戲班的?”
領事連忙跪下:“回王爺,姽嫿是六年前來戲班的。她來的時候全身上下傷得不輕,腦子好像也被磕過了,所以記不起以前的事了。……不知姽嫿是否有得罪王爺的地方?”
雖然是如此說著,但明眼人誰不明白,這哪裏是得罪,這是天大的取悅。王爺的麵上沒有動怒,隻有某種迷戀和迷亂。他緊緊握住那女子的手的姿態,看樣子已經是喜歡上了這個舞女。
“你就是明珠。”他輕柔地執起她的手,將她拉近。
姽嫿愣怔,驚為天人的容貌微微露出了迷惘:“我是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