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明珠睜開眼瞼,虛弱地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在煩惱自己的情況——一定是前所未有的難辦,否則她不會在他臉上尋找到一絲除了嬉笑戲謔之外的東西,盡管那樣的擔憂在刹那間消失,然而,仍舊被他捕捉到了。
“我、我居然活了下來。”她輕輕地苦笑著。方才被河水衝刷到處跌宕,求生的本能讓她忍著劇痛抓住浮在河麵上的浮木,到了五岔分道處,接著水流,瞬時衝上了一條較為平靜的溪流之中,浮浮沉沉了如此之久,最終被他救起。
到底,還是被他救起了……
青色的衣衫染上了她流出的血,一青一紅映照出那張漂亮玲瓏的臉無法掩飾的擔憂。寅明珠眼前一黑,覺得快要說不出話了,提起幾口氣,輕笑著道:“攤上我,真是你的大麻煩哪……謝謝你,哥哥。”
男子將她背到背上,聽到她這句話,不免微微一愣,接著生氣道:“我一定是投胎的時候給閻王的禮錢不夠多……才攤上你這麼個妹妹。寅明珠!你給我清醒著,別廢我一片苦心!”
說說嚷嚷著,他已經馱著她行了半裏路程。
“世上、世上隻有哥哥好……”
男子麵色一青,忍住要爆發的髒話,心中暗想她是病人,是個說大聲話就能把她嚇暈的虛弱病患,他要溫柔。
不知行了多少裏,周圍的景致不斷變化,卻總是走不出青翠的竹林中,寅明珠微開眼睫,斷斷續續地道:“還、還要多久?”
“你撐著,我帶你回城裏。”他輕道。
寅明珠的聲音斷斷續續艱難地傳來,居然是清醒無比:“城裏?城裏哪裏有大夫敢接治我?箭中有、有毒,連穿心肺,還受、受河水感染,有誰敢接我,是他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男子眉心一緊,知道她所說的是事實,然而腳下的路程非但沒有停下,更是加快了,口中喃喃:“若是你能夠撐著回到長安,那麼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過了許久,寅明珠仿佛才接受他傳來的信息,不過有聽沒懂:“什麼叫做、叫做回到長安?”
“我帶你去那邊。”他短促地答道,“趁你還有一口氣,我問你,到了這個地步,你對那個男人死心了吧?”
她輕笑。
“生死浩劫之後,這些情愛仇恨,全部都是浮生裏一朵一朵消失的浮萍罷了。無愛無恨,無愛無恨,無愛無恨罷……”她喃喃自語著,躺在男子的背後,覺得極其安全,不一會兒便居然昏睡了過去。
*
三月十一這個晚上,下了這年冬天最大的一場雪。
所有經曆過這場風雪的人,都覺得極其不可思議。暮春三月,應是鶯飛草長的時節,然而,這個晚上,卻好像一夜之間驟降溫度,天上簌簌地下起白雪皚皚。所有的河麵才初初化開,又重新結了厚厚的冰層。
“將軍,您這是……”
鸞少白化開冰層,最後嫌棄劍來得慢,用上了手指,將那冰層一層一層地刨開。不消片刻,指腹便被尖銳的冰棱以及沙石化開了幾個口子,染紅了冰麵。左岸商看不過眼,上前拉住他的手:“將軍,這冰層之下都是冰冷刺骨的雪水,根本不可能還存在有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