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陡然落到了千軍萬馬中那個向他疾速逼近的人影上——柔然王……柔然王!他膽敢殺了她——鸞少白渾身充斥著某種冷厲絕望的殺意,讓常年跟在他旁邊的陸遷和左岸商都心驚膽戰,不由得生出一絲畏懼,捉住鸞少白手臂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開。
一切結束,也不過須臾之間的事。
他的劍尖已經抵到柔然王的額心,隻消向前一寸,那麼便是血花迸散。
然而,鸞少白的劍最終沒有刺入柔然王的眉心。他目光落及柔然王的右手,忽然揮劍,嗤地一聲血花一地,一條手臂陡然落了下來,鸞少白抖落血滴子,收鞘:“死了也太過便宜你。我要一寸一寸地將你殺死——今日,先從你作賤的右手開始。”
柔然王疼得在地上痙攣抽搐,不一會兒便昏死過去。
至此柔然群龍無首,一盤散沙。鸞少白目光冷肅凝定,臉色蒼白如雪,薄唇緊緊地抿著,迎著風站到炮台之上,舉劍高呼:“柔然王已敗,柔然眾將士投降!”
勸降令仿佛一道海浪,一傳十十傳百地向廣袤的戰地上傳播。
陸遷遙遙望著高地上的鸞少白,銀色長發隨風飛舞,麵色堅毅而冷靜,背脊挺得堅韌又硬直,他覺得驚異敬佩——不過寥寥數秒,將軍便從那末日的絕望之中恢複了過來!
戰場上仍有幾個忠烈上前孤注一擲。鸞少白握緊劍尖,用內力灌注,一招一式皆是冷酷絕殺,左岸商和陸遷等副將連忙增援,不出一刻鍾,反叛的柔然士兵便已經收拾濾清。
所有的風波都平息了。
吵嚷的戰場上忽然仿佛刹那間天地清淨,世間萬物肅清冷寂,所有的赤炎焚空,刀光血影都仿佛離得很遙遠遙遠,遙遠得一場盛大的謊言。天朝軍得到收兵令之後,三分之一的兵力將柔然戰俘集合,戰場上各司其職,為收兵做好準備。
鸞少白用袖掩麵,忽然身軀一震,再把袖子移開之時,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將軍,今晚要好好地喝一杯呀!”三軍一衛驃騎走過來,和鸞少白擊掌,後麵的戰士亦是高聲談笑,臉上的樂意毫無掩飾。戰士平靖,封官升爵不說——光是能夠回到帝都長安,能夠吹到那暖軟輕柔的風、親到暖柔情弄的娘子,就渾身都在激動地顫抖,恨不得立刻甩馬頭返程,離開這個客鄉他地。
“嗯。”鸞少白迅疾地應了一聲。
一旁的左岸商畢竟心思敏銳細膩,方才已經瞥見那掩麵的袖子上已經沾染上血跡,想了想還是上前一步,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將軍,您……”
他停住沒有說,專注地研究鸞少白的表情——其實,將軍是很痛苦的吧?那樣的痛苦,居然帶著某種末日到來的蒼白氣息,連強大如他都無法完全掩蓋下去。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那是其實最殘忍的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一寸一寸地從自己的手中消失,就在自己的麵前,就在自己眼前,衝下奔騰的洪流中。那樣的無力感和絕望感,讓這個強大的鎮國將軍,一瞬間也無法掩蓋住被摧毀的慘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