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定定地看著狐狸,癱在桌板上的小畜生眼神非但不驚慌,反而有種義無反顧的決絕。白勝男心頭微震,恍然覺得躺在自己手下要接骨的不是一隻狐狸,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敏捷地探查到狐狸接錯骨位的地方,口中叫道:“白山,壓著狐狸,待會他會很痛。”
白山忙上前按住狐狸其他的三根爪子,心疼地看著狐狸,眉頭微微皺起。
白勝男在狐狸的爪子上試探著,忽然眼神一淩,手上下了七分狠力,隻聽“嘎嘣”一聲脆響,伴著狐狸痛楚的一聲悶哼,骨頭自接茬出斷裂開來,狐狸的一條腿又成了兩節。
狐非痛得快要昏死過去,卻偏偏意識還能清醒,腿上那隻手還在擺弄,緊接著一陣鑽心的痛傳來,狐狸全身的毛因疼痛炸開,大汗淋漓,嘶嘶地咬著牙才能不叫出來。
白勝男兩手全上,盡量輕柔精準地找著接茬的正確位置。憑著她多年給鏢局那幫爺們兒救急的經驗,磨了一會兒就找準了斷茬接合的地方,才穩穩拚好,接過固定的夾板和布條,一圈一圈將狐狸的腿綁了個結實。
狐狸眼神空洞地看著頭頂一臉焦急的白山,疼得眼裏泛著淚花,卻始終忍著不大叫出聲。
白山看著他這樣一雙眼,沒由來的一陣心疼,一下一下順著他頭頂的毛發,就好像在劃著他曾經的一頭水滑的烏發,心中一陣歎息。
白勝男一拍手,道:“好了。注意不要把夾板碰歪,燉點豬腳湯養著,一百天就可下地。”
白姑娘輕描淡寫,拍拍屁股走人。白山愣愣地看著她往門外走的身影,不禁懷疑自己給狐狸找來的這個接骨郎中是不是隻有三角貓功夫,就這麼把病人丟下不管了?
狐狸在白勝男家裏好吃好喝供著,傷倒是養得很快,白山卻整天憂心忡忡,惶惶不可終日。
他在擔心狐狸什麼時候會變成人形,被白勝男看見就什麼也瞞不住了,而這床上躺著的狐狸卻始終對自己能變身的事沒有一絲憂慮,甚至還隱隱有著期待。
白山擔心歸擔心,卻毫無辦法,家裏唯一的一間房,也被劉寡婦帶著豆豆占了,他是決計不能帶狐狸回去,隻有等春天另起一間房才有地方住。
好在白勝男沒過幾天就跟她堂哥押糧車南下,臨走時丟下一瓶通經絡的藥粉,讓白山等狐狸拆了夾板給他抹上。
一轉眼,一月時光翩然飛遠。
狐狸除重新接骨的那隻腿不能動,剩下的三條腿已經好了一大半,狐非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焦急。
他要趕著回涼都,這四條殘腿就得趕快好起來。白山一天三頓花著白勝男的銀子,燉來的湯狐狸喝的渣都不剩,沒幾天就屯了一身膘。
這天夜裏,月光如水灑下,狐狸在他的雕花大床上睡得踏實,白山怕他弄歪夾板,早搬了簡榻睡在狐狸身邊,此時也是酣睡著。
狐狸夢裏看見拙鸞一頭銀發窩在自己懷裏睡得香甜,仍是那樣美麗不可方物,頭頂的翎羽微微閃動,嫣紅的唇輕動著像是在夢囈。
他輕喚著“爹爹……爹爹”,狐非當即骨頭又輕了一截,正要慈父般撫上他的頭,拙鸞卻忽然睜開緊閉的黑眸,眼神定定地看著他質問“蠢貨你為什麼要離開我?我說過你離開我就殺了你,你一定是忘了……”
狐非夢裏驚恐地看著他像禾苗一般拔節生長,身材越來越修長,脫了幼時的稚氣,銀白色的眉毛下一雙黑眸驀地變得猩紅,忽然朝他傾軋過來一一一
“不要啊!”狐非大叫,卻覺得床越來越小,他一步一步挪到床沿,避著拙鸞猩紅的眼,再往下看卻見床下哪裏是地板,明明是燃燒著熊熊大火的岩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