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想到了一個“借雞生蛋”的辦法:把經銷改為代銷。
“你是說先不付給廠家貨錢,等貨賣出去之後,再還本?”賬房先生問。
“對。”
“這……廠家會幹麼?”
“有這個可能。因為現在通貨膨脹嚴重,廠家的生意很不景氣。我們如果向他們讓利,他們會同意的。”田青有信心地說。
“這樣做風險太大了。如果再遇上土匪打劫,我們可就無錢可賠了!”賬房先生很是擔心。
“這一點我也考慮了,草原上最大的土匪劉一刀被槍斃了,會比以前太平些,其餘的小股散匪,也不會有什麼大作為。”
瘦猴提起了精神,“對。有李義罩著,沒有人再敢搶劫我們。”
“那就幹吧。”豆花摘下了鑽戒,“把這個當了吧,當了拿它支付駝隊運輸的費用。”
“也好。那麼,現在我們就要同二十幾家製革廠聯係代銷,隻好全員出動了。”田青感激地看著妻子。
先前,梁滿囤嫌田青的價錢低,沒有買田青的賬。
這樣一來庫裏的皮子積壓好些日子了,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想出手。他聯係過幾家經銷代銷商,哪一家給的價錢都不如田青給得多。等他想賣給田青時,又聽說田青破產了,價值七八千大洋的貨物,全讓土匪劉一刀給搶了,再加上死了十來個員工,他瘦驢屙硬屎地發了那麼多的撫恤金,哪還有錢買貨呢?
梁滿囤正和掌桌的老於嘟噥時,田青走了進來。
“我就是要買你的貨。”田青明確地告訴梁滿囤。
“田青?這麼說,你把錢從巡防團要回來了?”
“沒有。”
“那你是從錢莊貸了款?”
“不,現在生意這麼難做,我一趟邊貿,賺的錢還不夠付錢莊利息的呢。”
“這麼說你沒有錢?”梁滿囤失望了,“那你到這裏幹什麼?是看看我快要破產了,給你做個伴,你心裏就找平了?”
“不,我是想,你我既然是為了活命一起走西口的,現在又都麵臨著即將破產的危險,我們也應該一起攜手渡過難關。”田青語重心長地說。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簡單說,就是你把牛皮賣給我,我給你打個欠條,然後我把貨物運往恰克圖。等貨物出手之後,回來再還給你錢。”
滿囤問:“這樣你就可以做沒本的生意挽回你的一部分損失了,可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我比市價高出一成的價錢代銷你的牛皮。”田青怕他不明白,又跟了句。
“是這樣?你不會拿著我的牛皮,就一去不複返了吧?”
田青眼睛看著梁滿囤,慢慢地站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地走了出去。他沒想到滿囤變成了這樣!
梁滿囤還自以為自己戳穿了田青的騙局,回屋跟巧巧說了,“他一分錢不出就想把我的牛皮拿走,給我代銷。還說要比市場價高一成的錢讓利給我。鬼才相信!”
“他說是代銷?有。”巧巧大聲說。
“什麼?”
“我是說有代銷這種辦法。我爹剛剛開辦皮匠鋪的時候,起初規模很小,為了創牌子,就是先央求人家白白把貨拿走,讓人家代銷。又是請客又是送禮,代銷商才答應拿給製鞋廠試試,還要看人家製鞋廠認可不認可使用我們的牛皮。幸虧廠家用我爹熟出的皮子做出的鞋,賣得特別好,要求代銷商就買我爹的牛皮,代銷商這才給了我爹貨款,同時主動花當時最高的價錢收購我們的皮子。”裘巧巧和滿囤講起當年裘老板創業的事。
“有這麼一說?”
“當然。”巧巧點頭說。
梁滿囤又搖搖頭,“不過,我們又不是創牌子。我們的牛皮大多數都是一等皮革,一向是不愁賣的,現在這樣主要是時局不穩鬧的麼!”
兩口子正說著,老於闖了進來,“梁經理!梁經理!出事兒了!”
原來庫裏的皮子放得時間太長了,這些天天還總是陰沉沉的,放在下邊的好些皮子都長了綠毛了。
梁滿囤拔腳就往庫房走。老於緊跑幾步,趕在梁滿囤前邊,從庫房裏抱出幾張皮子,“你看看吧。這好好的一等皮子,一下子就變成等外的了!”
“這樣的有多少張?”
“十多張了。”
“老於,你讓工友們都出來,翻倉!”
老於應了一聲向作坊裏跑去,“哎,工友們,都出來呀!”
這一下梁滿囤更睡不著了,一臉愁苦地躺在炕上,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沒了主意。
“當家的!你別發愁了,既然你壓在庫裏也是壓著,還不如讓田青給代銷了。要不放在庫裏時間長了,都返了潮,長了毛,弄不好,可又得一把火燒了!現在還不算晚,去找他,賣!把這批貨全賣給田青!”
“可我已經把田青給臭走了,現在又上趕著去找人家……”
“你的臉皮要緊還是肚皮要緊?”
“好!我他娘的也不要這張臉了!”梁滿囤從炕上坐了起來,跳下地去找田青。
別看梁滿囤沒買田青的賬,但包頭城裏已經有六個廠家同他們簽了代銷合同,一共有一千一百張皮子。這是瘦猴的功勞。後來賬房曹先生也辦好五家代銷合同,加上田青和豆花的九家,足可以走一趟恰克圖了!
賬房先生真是從心裏佩服田青,“看來,這盤要死的棋,又讓你給走活了!”
“來,我們以茶代酒,幹一杯!”豆花給每個人都倒上了茶。
四人端起茶杯,碰了一下,開心地笑了。
梁滿囤走了進來,他把禮帽摘了摘,又扣在頭上算是行禮了,“田青,豆花,啊,你們都在呀?”
“梁哥們兒,是你?你走錯門兒了吧?”瘦猴沒客氣。
“我是來找田青的。”
“你不怕田青崩跑了你的牛皮麼?還來找他幹什麼?”瘦猴可不客氣。
“哎,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來就是找田董事長商量一下代銷我廠牛皮的事。”
“晚了。”瘦猴拿起一把合同,“我們的貨足夠走一趟恰克圖的了。”
“你……”梁滿囤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滿囤,你坐。瘦猴跟你是哥們兒,他愛開玩笑,你別往心裏去。”田青製止了瘦猴。
“啊,我沒什麼。”
“梁經理,你我是一起共過患難的朋友。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的上一批貨被劉一刀劫了;貨款又讓吳玉昆給扣留了,所以說我是非常地困難。搞代銷是我起死回生的一招棋,所以,我就先想到了你,無非是讓你幫我一把。當然,話說回來,你也不吃虧。你也知道,你的皮革已經在庫裏積壓了一兩個月了,再壓下去,恐怕就變質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我也是想幫你一把。”
“啊,我明白,我明白。”
“可是,上次你沒答應,現在,我們已經同將近二十家製革廠簽訂好了代銷合同。我的駝隊也在上次遭到劉一刀搶劫的時候損失了幾頭,確實已經是超過負荷了。要不這樣,你把你的皮子,看好天,就拿出來晾曬一下,等我這一趟恰克圖跑回來,我優先收你的這批皮革。那時,說不定我就有了錢,當時就付你貨款了。”
梁滿囤急了,“真的不能再多收一些了?不是全部,一部分也可以嘛。現在我的確需要錢。你也知道,幾十號人,坐吃山空,我真的……唉!”
“曹先生,還有可能再多進麼?”田青問賬房先生。
“除非再多買駱駝多雇腳夫。可是,豆花當鑽戒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餘下的也隻夠路上的開支。”“那好吧!你們忙!”梁滿囤站起來頭不回地走了出去。
瘦猴看著他的背影,嘲諷道:“天底下哪有賣後悔藥的?現在明白過來了,早幹嗎去了!”
走在院兒的梁滿囤聽了,臉上肌肉使勁地抽搐了幾下……
“瘦猴!你不會跟梁滿囤好好說嗎?”田青埋怨著。
“我跟別人都能好好說。要不這些合同我是怎麼簽下來的?可跟他我還真不會。他攛掇我盜墓的事不說,就說他連劉一刀綁架他爹的贖金他都能多賺一百塊大洋,這種人你往後就少搭理他!”
豆花打斷他們,“好了好了,不提了不提了。我們還是商量商量怎麼跑這趟恰克圖吧!”
為了省一個人的開支,同時也更有把握把這趟生意做好,田青決定親自去帶駝隊。
豆花也要跟著。
“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去了。”田青阻止她。
“我才五個多月,不要緊的。在山西老家,哪個女人懷孕就不下地了?我去!”
賬房先生也準備去,田青說他年紀大了,就留在公司吧。可賬房先生不聽,“我還沒到七老八十呢!再說,留下幹什麼?管賬,賬上可是一分錢都沒有了。”
瘦猴一攤手,“這生意做的,把我們四個都做成拉駱駝的了!”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