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以見麵嗎?”她問他,心裏有一股赴死的衝動。
“有什麼事嗎?”梁文問她,語調似乎有了一點緩和。
“沒事。”孫美美盡量平靜地說,“我就是想見見你。”
“今天沒有時間,改天再說吧。”梁文口氣堅決而冷峭。
孫美美憎恨自己又做了一回蠢事,她懊惱自己一連吃了好幾條壕溝還不長記性。放下電話她後悔得真想一刀把自己殺了。她想自己早應該清楚梁文是怎樣的一個人,在報社她聽到過太多對他的議論,也聽到過太多對他的非議,而且她自己也有眼睛觀察,可是她卻從來認為對他的那些負麵輿論都是別人對他的誹謗和攻擊,是別人妒賢嫉能。她不相信他真會那樣冷酷地對待部下,會那樣狠毒地迫害同黨,而現在她相信了,至少不再認為以前聽到的對他的議論完全是無稽之談。她想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自己還深愛他,甚至碰了壁還不肯回頭,自己實在是太傻了!她獨自坐在黑暗籠罩的辦公室裏,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天都黑透了,而她還是心意難平。她拿出手機,懷著憤懣和怨恨給梁文發短信,心裏暗暗希望他的老婆也能有幸看到這些信息。
我好想念你。
真想立刻見到你!
你難道一點也不想我嗎?
你害了我,你知道嗎?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要走到一起?
你沒有一點誠意。
你是個冷漠的人。
你耍我是吧?
我看錯你了。
我非常非常後悔。
永遠不認識你就好了。
你沒事兒吧?
為什麼不理我?
你說話呀!
求你了。
我愛你!
再說一遍:我愛你!
我太愚蠢了!!!
她每隔五分鍾發一條,一共發了十八條,前後用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她耐心而冷靜地做著這件事,真實的心情並不像短信反映出來的那樣起伏不平。或者說她把起伏不平的心情壓製住了,人就像注射了麻藥那樣麻木。發出前麵幾條短信她還等待著梁文回複,或者說潛意識裏還在等待著他回複,盡管憑她對他的了解她判斷他是不會回一個字的,果真他毫無動靜。她發出的一條條短信就像一支支漫無目的的箭一樣從她的手裏飛出,在這個夜色籠罩的城市裏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以為自己的這些句子很有力量,甚至很有殺傷力,她沒有想到的是梁文的沉默更有力量,更有殺傷力。發完短信之後她更加鬱悶。梁文太沉得住氣了,她知道這些對他是不起作用的,她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她一怒之下寫了一份辭職報告,打算一走了之,從此永遠消失,也永遠不再見他。她打算走得很遠很遠,到一個完全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默默地過完一生,默默地獨自死去。——想到死她心頭猛然一顫,原來她隻知道自己愛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為他孤獨地去死。她的眼淚刹那間滾滾而下。她想自己真的是太傻了,愛得這麼懦弱,愛得這麼卑賤,她覺得自己被愛情禍害得好慘。
哭過之她清醒了許多,理智也慢慢地恢複了。她明白自己果真這樣做了其實也並無多大意義,梁文是不會在乎的。相反,那樣一來她失掉了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而且也徹徹底底地離開了自己心愛的人。在內心最軟弱的時候她甚至這樣想:即使不做情人,不做朋友,能夠遠遠地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在經過了一番痛苦而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孫美美終於向自己妥協。她撕掉了辭職報告,決定不辭職了。她寫了一份休假申請,打算出去走走,讓自己心情好轉。
梁文是在兩天之後才發現孫美美沒來上班的。這兩天他一直在有意地躲避著她,他成功地做到了,甚至沒有在閱覽室、機房、餐廳、樓道、電梯等公共區域碰到過她。他心裏隱約也有點奇怪,但卻並沒有深想,也沒有想到她根本就沒來。
馬上就要到周末了,“新聞論壇”的存稿眼見快沒有了,梁文權衡之下覺得還是得找孫美美。他往她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代主任李東林告訴他孫美美休假去了。他“哦”了一聲,心裏一陣失落。一上午他心情煩亂,孫美美招呼不打一聲就消失了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他當然知道孫美美這樣做是故意的,心中有一點不快。他心想哪裏離了張屠戶就吃帶毛豬了?打開電腦,親自上陣。
不過下筆卻很不暢。他寫幾行站起來吸支煙,寫兩行又刪掉一行,折騰了一上午一數字數不多不少整整二百五十個。他心裏很惱火,也很無奈。
吃過午飯他繼續端坐到電腦前麵。他和辦公室打好招呼有任何事都別打擾他,即便是報社大樓著火。他鎖上門,拔了電話,打算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寫作當中。可是他體會到的卻是老牛破犁的艱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