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你,還好嗎?
“現在也很好,我很滿意我的人生。”莫回笑道,“爸,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恐慌嗎?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害怕,你就這麼離開我了,我要怎麼辦?我才剛剛擁有父愛,剛剛想重新愛你,要是老天爺不給我機會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說著,崩潰地大哭起來,將連日來的委屈一並地哭出來。
“我還沒為你過過生日,為你添過衣物,為你梳過頭,穿過鞋,捶過肩……所有為人子女該做的事情我一件都沒為你做過。我害怕,古人說的‘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害怕我再也沒有機會做這些事情了……”淚落得越來越凶,口齒也越來越不清晰,沒人能聽清她的話,但知道她的話一定是令人心裏柔軟的言語。
“傻女兒,爸爸在這兒,再也不會離開你了。”莫實平也流淚了,他的女兒啊,他怎麼會舍棄她。
莫家二媽和章淩碩看著抱在一起哭的兩人,哭了很久,也不打算上前阻止。傷痛哭過了,就會隻剩下幸福了,多哭一下也無妨。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異國鄉間的小道上,清澈的河水映照著兩旁的景色,而景色也為幹淨的河麵塗抹了絢麗的顏色。
“貓兒,你走那麼後麵幹嘛!怕我吃了你?”章淩碩沒好氣地瞪著垂頭跟在身後的小女人。
“小哥哥,對不起!我以為你這段時間是在生我的氣!”莫回道歉!
“哼!”這不是冷哼,純屬語氣詞了。
“但是你應該告訴我,我不是你肚裏的蛔蟲,我猜不出你的心思!”隨後莫回指責起來,一臉理直氣壯。
“看來我需要向你道歉!”章淩碩瞪她。
“我不會跟你計較的。”莫回嘿嘿笑著。
“你真是大方!”章淩碩負手走著。
“小哥哥,那時候我爸的情況真的很糟糕嗎?”莫回紅了眼眶問道,剛才他看見莫實平手背上的傷痕,又深又長。
“嗯。他心裏一直有你,但愧疚積得太深,讓他無法麵對你,過於自責的時候就劃傷自己的手臂!以減輕對你的愧疚!子敏不建議讓你見他,這樣隻會加重他的病情。但他的身邊又需要一個他熟悉的人,所以我派人從中國帶你二媽過來。”章淩碩解釋道。
“我是爸爸生命中最大的劫難,沒給他帶來多少歡樂,卻給他帶來無盡的苦難!”莫回不自覺的歎息,為當時艱苦與病魔做鬥爭的父親,而她卻毫無所知。
“你也是我生命中的劫難,除了氣我,沒幹過別的事!”章淩碩麵不改色的胡謅。
“真的假的?”莫回吃驚。
“真的!”章淩碩仍一本正經,嘴角是歡愉的笑容。
“真令人傷心。”莫回撇撇嘴,倒也沒有多在意他的話。小手在他的大手比劃著,指尖碰觸上他掌心裏的痕跡,她心念一動,低頭細看,是兩道橫穿手掌的劃痕,靜靜地躺在他好看的手掌上。
他是個怕疼的人,當時他有多疼?
“小哥哥……”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淚灑在他的掌心。
這貓兒!章淩碩寵溺地笑著,感受她柔嫩的唇瓣輕輕吻上手上的疤痕,隻有她會用這樣的方式憐惜他。
兩人沒再說話,選擇一處景色優美的地方坐下,靜看著美麗的景致,“貓兒。”
“嗯?”
“其實這次,你該感謝一個人。”
“誰?”莫回抬頭望他。
“肖若辰!”
莫回乍一聽這名字,愣了下。
章淩碩看了眼她怔愣的表情,又調回去看河裏的遊魚,“是他告訴我你爸的下落的。”
“是嗎?”莫回沉吟,“小哥哥,你想知道我和他的事情嗎?”
“不想,你的故事一向煩悶無趣!”章淩碩淡聲拒絕,以這小貓兒的個性,他哪兒來的情敵,不是他自信,就是來上百個情敵。他的小貓兒,也不會有任何的動搖!
誰讓她是隻笨到隻認他這個主人的小笨貓呢,他毫無危機感。
肖家城堡內。
吳洋趴在衛生間幹嘔著,臉色蒼白,頰邊的發絲因汗濕而沾在頰麵上,直到什麼都沒吐不出來了,她才軟軟地坐到地上,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梅爾!”肖若辰在門外大喊,語氣裏滿是焦急,“你還好嗎?”
他們不過是一起用餐,都是她平日裏愛吃的東西,她怎麼會全然吐了出來。
“我沒事!隻是胃有點不舒服!”吳洋強撐起身體,打開衛生間的門,一臉倦色。
“我讓莫德醫生過來看看!”
“不用,我的腸胃一向不好。”吳洋笑笑,一陣暈眩倏地撲麵而來,讓她直直向前栽倒,倒進肖若辰的懷裏。
“你這叫沒事?!”肖若辰皺眉,“霍克,叫莫德先生過來。”
“是,三先生。”霍克離開,撥通城堡的內線。
肖若辰將吳洋抱到床上,為她擦拭臉上的汗漬,她有很嚴重的潔癖,容不得自己一身髒汙上床,也時刻保持自己的優雅。他記得,她連護膚品都懶得擦的,沒半點名媛淑女的良好習慣。
“三先生。”霍克在房門躬聲叫道。
“直接請莫德先生進來!”肖若辰頭也不回的命令。
“三先生,莫德先生正從老太爺那裏過來,想必快到了。另外,老太爺說有位莫小姐要見你,跟莫德先生一起過來!”霍克恭敬回答。
“她是不是叫莫回?”肖若辰問,心裏半是訝異,半是愉悅。
“是的。德克先生說這位莫小姐曾經為老太爺雕刻一幅老夫人的雕像,也是個老太爺重開家宴的人。”霍克語氣間還有明顯的崇拜。
“哦?她身邊沒跟著章淩碩嗎?”興許是章淩碩告訴她老太爺的故事吧,她能說服老太爺開家宴也並不奇怪了。
“章先生倒沒來。”
“我知道了。”肖若辰看了眼吳洋,轉身下樓。
莫回看到肖若辰如翩翩世家公子一般自樓上下來,衣著光鮮、奢華,美不勝收,她心裏升起一陣陌生感,雖然他們並沒見過幾次麵,但肖若辰在她心裏的位置是特別的。現在她突然升起了陌生的感覺,仿佛他們之間有一條跨不過的鴻溝。
“小慧,好久不見。沒想到你來了美國,還記得過來找三哥。”肖若辰笑笑,在莫回半米之外的距離停下腳步。
“三哥。”莫回也笑了聲。
“請坐。”肖若辰坐了個請的手勢,領著莫回到客廳裏坐下,“這半年不見,你的變化真大,是他讓你升起離開竹溪鎮的念頭嗎?”
“嗯,三哥,我找到我心底的那個人了。幸運的是,他也愛上了我,像我愛他那樣的愛我!”莫回笑道,與竹溪鎮裏的模樣相差甚大。
“真幸運!”肖若辰把玩著手裏的耳溫針,有點心不在焉,心裏浮現著梅爾倒進他懷中的蒼白臉孔。
“三哥,你前幾個月去了竹溪鎮了嗎?”莫回沒注意到他的分心,問起心中的問題,讓肖若辰空跑一趟她總是覺得不好意思的。
“還沒來得及呢!若不是你今天上門拜訪,我差點忘了我們的半年之約。真抱歉,我之前,可能是一時興起了!”肖若辰撒了個謊,這謊言沒多重要,但他還是想騙莫回。她已經擁有幸福了,沒必要為這些小事掛心。
“真的?!這樣我就放心了。三哥,謝謝你在那時候對莫回的幫助,莫回一直記在心裏呢。”莫回露出燦爛的笑臉,耀了肖若辰的眼。
原來沒有悲傷的莫回是這樣的美麗,但為何看著這麼美麗的莫回,他心底閃過的卻是吳洋帶病的臉色?那麼脆弱,那麼無助。
肖若辰抿唇,笑道:“小慧,你這次來是為了發放請帖嗎?”
莫回的臉紅了紅,有些害羞道:“還沒有。我們的婚期還沒定,他心裏還有事情放不下,等到他心裏的事情都放開了,我們就成婚。”
“你不怕他被別人搶走嗎?畢竟想爬上章氏總裁夫人這位置的女人,多不勝數啊!”肖若辰垂目,讓人看不穿他的神色。
“不會的,我相信他!”莫回笑道。
“希望如此。”肖若辰漫應。
莫回覺得他們沒有話題可說了,以前的肖若辰總是有很多的話題,現在他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興許這樣的肖若辰才是真實的他,清貴、斯文、家教甚好,少了在竹溪鎮時的爽朗與熱忱。
“三哥,我還有事,先走了。改日我一定來看你。另外,謝謝你救了我爸,他現在已經康複了。”莫回有禮地說道,不在心裏比較現在與過去。她不會是跟他走一生的人,他們之間少點牽絆並沒什麼不好的。
“我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莫回輕笑著離開,她心裏的肖若辰永遠留在那個偏遠的竹溪小鎮裏了,鎖在那個他親手做的籬笆牆內。
肖若辰在莫回的身後苦笑,他和莫回隻是兩條有過一點交集的線,交集過了各回各的軌道,幽然生存。她永遠不會是當日那個將自己埋進往事悲傷的女子,他也不再是那個真心想拂平她內心憂傷的男人,出了那個竹溪小鎮,他們並沒有比平常的點頭之交感情更深刻。
而他此時的心念,全被他床上昏睡的吳洋占據了。
看到莫回身影消失在院門外,他便提步往樓上走。
床間的女了昏睡依舊,莫德先生皺眉凝神,是少有的正經模樣。
“莫德醫生,情況如何?”肖若辰下意識走到床邊,握住吳洋的手。
“三先生,這位小姐的病情,恐怕不會太簡單。”莫德冷淡陳述,並沒有多少焦急感。
肖若辰臉色鐵青,“能說明白點嗎?”
“這位小姐有無意識踱步,神經衰弱、嘔吐和胸悶的症狀,可能是心裏和精神壓力造成的。剛才照過腦電波,發現她腦中的淤血,淤血範圍在逐步擴散,久而久之會壓迫視覺神經,導致失明,偏身癱瘓及感覺障礙,是死亡率極高的病症。”莫德醫生認真說道。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劃過肖若辰的意識,他不敢相信她竟然有這樣的疾病,平時她都怎麼忍的?
“血塊能清除嗎?”他的聲音十分幹澀。
“她腦中的血塊已經有幾個月的時間了,應該是被劇烈撞擊形成的。一般的情況,腦組織會自行修複,將血塊清理。但我目前並沒有看到血塊減小的情況,反而有越來越大的可能性,情況不容樂觀。”
“該如何治療?”
“初步判斷需要做開顱手術,如果情況更糟的話,開顱也沒有用處。”
“你先下去吧!”肖若辰揮手。
莫德醫生點點頭,收拾東西離開。
“你這模樣會讓我認為我有了不治之症。”吳洋不知在什麼時候醒來,看著一臉嚴肅的肖若辰。
這幾個月的朝夕相處,讓她習慣醒來身邊能看見他,習慣跟他說起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們之間說友情好像更深,說親情又不夠,就這麼不深不淺的相處著,有種安心的情緒。
“你以為你是小說的女主角啊,還有機會得不治之症。”肖若辰還是習慣對這個女人沒有禮貌,他的教養一麵對她就崩潰。
“我不是,所以我可以活得長長久久的。”吳洋笑道。
“祝你做一個千年老妖婆,永遠年輕美麗的那種!”
“那你也要陪著我做個千年老妖,我們一起找個沒有人煙的地方生活。”
“你的未來有我了嗎?”肖若辰細心發現她話中的含義。
吳洋微微停頓了下,緩聲答複:“……當然,我們是朋友。”
“真殘忍的詞彙。”
“你不是這麼想的嗎?你愛莫回,我愛章淩碩。”吳洋勾出一個絕美的笑容,惹人心憐。
“如果我說不是呢?”肖若辰問,這幾天他發現對梅爾的感情不隻是朋友,她吐得昏天暗地時,他的心也跟她一起糾著。夜裏在腦海中自動回放著在英國的時光,他發現他們是如此的合拍,像一對最有默契的情侶。
“那你一定是在騙我。”吳洋閉了閉眼,“若辰,我剛才突然好想家,暈倒之前想著,要是再也醒不過來,他們會不會傷心?會不會根本不知道我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要回去嗎?”雖然不舍,但她的心願他可以為她實現。
“我想等精神好一點再回去,這樣回家會讓他們起疑心。”吳洋嘴上如是說著,她心裏卻是另外的想法,離開這裏,離開所有曾經認識的人,離開有她愛的人的地方。
“我同意,不過這幾天先去莫德醫生就職的醫生仔細檢查一下。”
“也是。希望不是不明不白能讓我消失的病。”吳洋笑道,並沒留意到肖若辰的黯然眸子。
住了幾天醫院,吳洋精神恢複一些。莫德醫生並沒有對她隱瞞病情,一開始就向她說明所有的情況。她哭過,怨過,恨過,逃避過,害怕過,當所有的負麵情緒過去之後,她還是隻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這幾天,人在醫院,閑暇多想得也多, 一定要想開、看開,生死由命不由人,她能抗爭什麽?不服什麽?時間到了,任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也不能不對死神俯首稱臣。
她哭、她嚷,她在沒人看得見的角落裏怨盡世界不公,她放不下情孽恩怨又如何?生命終是要往前走、繼續走到盡頭,然後化成一縷輕煙,消失在茫茫人世間。
害怕嗎?當然!誰知道死亡是怎麽一回事?吳洋告訴自己,她害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後的世界,那裏沒有任何疼愛她的人。
在人間卻有太多她放不下的人。
她一個人耗了章淩碩幾年,也該讓事情圓滿落幕……苦苦一笑,她的淚染上蒼白的頰麵。說得再豁達,她仍然無法放手愛情,她愛他啊!不想放、不願放……她多希望自已有權牽絆他一世……
不懂得為什麽有人在死前會叮囑親密愛人另覓幸福?那種胸襟氣度她做不到!她想他握住她的手,陪她度過一次又一次的磨人治療;她想在離開時,有他陪著走過最後一段。是不是她太自私?或者是愛他不夠?她就是想待在他身旁每分每秒,直到死亡來臨。
自私!她一直都是自私的,自私地逼他與她訂婚,自私逼他履行結婚的承諾。現在,她不能再自私了,她該給他一個圓滿的答案。
拿起發梳,刷幾下洗淨的頭發,頭發竟纏滿梳子,靠近鏡子,她可以看到頭皮上幾個光光的洞。吳洋愣了一下,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最後她隻歎了口氣,斂下眼皮。早晚要掉光的,放下梳子,連吹幹它們都懶。
吳洋趁著肖若辰出去的空當,偷偷還下病人服離開。拿著化妝鏡,仔細打量鏡中的自己,看著是不是露出了病態的蒼白。
她化了很美的妝,比健康時的她還要美麗幾分。
穿著薄外套,戴上呢帽,她優雅地坐在咖啡館裏,靜靜地看著窗外穿梭往來的人群。大家都好忙,為生活、為工作盡力,隻有她是悠閑的,因為,再沒有東西是她必須努力的部分。
把餐巾紙折折疊疊,疊成長方形,拆開,再折成正方形,再拆開,一條條橫橫直直的線在紙麵上交錯。
“我是這一條線。”她畫畫紙上最右邊的線,“他是這一條。”她再摸摸最左邊的線。“我們在最遙遠的兩端平行,有一度,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垂直交錯,弄清楚了,才知道那隻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