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須撫著紫珍的手,感歎:“弟妹啊,你辭鄉別母,來到千裏萬裏遠的楚國,真不容易。”
“紫珍姐,宰相府裏的婚典,你還記得?”
紫珍夫人一臉茫然……
“齊王開玩笑說,要把先生留在齊國,接替孟嚐君作齊國宰相。”嬋娟回憶當時的情景,“孟嚐君還說,你要不留下,就把紫珍夫人留下。”
屈須姐一笑:
“那不成牛郎織女?”
“我不會留在齊都,”紫珍夫人終於開口了,“我的家在楚國,從小就生長在巫山。”
“你長在巫山?”嬋娟哈哈大笑,“別開玩笑了,你出生在臨淄公爵府,我服侍小姐都多年了。”
屈須姐心裏非常滿意,弟妹如此說,表明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決心。不過,紫珍的那雙纖纖秀手,恍惚又讓她想起了什麼。她撫著那雙手道:
“弟妹,你這一雙手,也真象巫山的飛瀑流泉洗滌出來的手,就象柳妹子那雙手。”
“柳妹子?哪個柳妹子?”
“就是你見過的夔柳,貴妃娘娘夔柳。”
夜空中,倏地一顆明亮的流星,劃天而過,消逝在雨台山下長湖的方向。也許,這也是屈原見到過的那顆流星。月亮雲隙流泄的血絲,她們沒注意。就在這時候,紫珍夫人輕輕“哎喲”一聲,雙手捂住了鼻子。
嬋娟急問:“姐,你怎麼了?”
“我鼻子痛!疼痛難忍。”
屈須姐立即走了過來,掀開弟妹捂住的鼻子,就著月光看了看。那鼻子的兩邊鼻翼溝裏,滲出了殷殷血絲。她立即拉著弟妹走下觀景亭,走進燈火通明的起居廳。一路走她一路不停地問紫珍夫人:
“弟妹,還痛嗎?”
剛好,這時候屈原走了進來。見姐和嬋娟圍著坐在那兒的夫人問這問那,上前詰問道:
“出了什麼事?”
“平弟你回來了就好,”屈須姐心急地說,“剛才在觀景亭上還好好的,突然弟妹就說鼻子痛。”
“啊!”他扳過夫人的臉,“還痛嗎?”
“剛才痛如刀割,現在好些了。”紫珍回答。
“這裏還滲出不少血。”屈須指點。
那些血竟漸漸消逝不見,仿佛被吸收進去了。隻在鼻翼兩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屈原站在那兒百思不得其解,這時,學生宋玉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往地下一栽,仰頭大喊:
“先生!不好了,大王割了夔柳的鼻子!”
屈原猛一踉蹌,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
屈須姐放聲號啕大哭,呼喊:
“柳妹子--!夔柳……”
屈原突然衝向屋外,來到院坪裏。他踉踉蹌蹌,捶胸頓足,抱著頭仰天長嘯,一聲聲呐喊:
“大王啊!大王!這是為什麼啊!你為什麼不學學先王楚莊王!六國合縱,這正是勵精圖治,一展宏圖的大好時機啊!您為什麼要自暴自棄,拿她開刀--”
烏雲遮蓋了月亮。
屈原一個趔趄,栽倒在花壇旁。
青陽宮外白玉殿階上,柳貴妃山鬼細腰倒在血泊中。行刑的武士用利刃削去她的鼻子以後,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把香灰,往黑洞洞可怕的傷口窟窿裏一糊。可憐的細腰女早痛得暈了過去,象死了一樣躺在那兒。
群臣跟著南後鄭袖,從青陽宮裏走了出來。一見躺在玉階上暈死過去的柳貴妃,都緊張害怕得不敢近前。誰都知道大王是在酒醉得完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發出那聲可怕的口諭。清醒過來他會為割去愛妃的鼻子感到後悔,如果南後不是利用懷王一時糊塗,強宣聖諭,這一悲劇完全可以避免發生。然而,南後用硬刀子把貴妃娘娘的臉容毀了,毀得幹脆了當,連群臣進諫的機會都沒有。
看著因失血而臉色慘白的貴妃娘娘,原來那張美若天仙的臉現在中間留下個黑窟窿,宛如可怕的骷髏。在場的柱國昭陽、蒙優、客卿陳軫,乃至老臣中的司馬景書、莫敖昭朋等人,一個個唉聲歎氣,打著哆嗦。
“光為跳舞,娘娘不該有此下場啊!”老柱國繞著地上的柳貴妃走了一圈,停下來頓足大喊。
“大王的怒火從何而來,下臣弄不明白。”平常嘻哩哈啦的蒙優,這時一臉嚴肅地衝南後道,“娘娘,大王動雷霆之怒以前,娘娘是跟大王說過什麼吧!”
“娘娘,您說了什麼?”
群臣幾乎都把矛頭指向了南後。
南後鄭袖自然知道她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形勢對她極為不利。眾怒難犯,她必須當機立斷扭轉局麵,變被動為主動。她換上一副悲天憫人的委屈嘴臉道:
“老柱國、蒙大人,我鄭袖平常與夔柳妹妹親如同胞姐妹,她進宮以後我百般嗬護。她不懂宮廷禮儀,我手把手教她,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剛才大王喝多了酒,抱怨貴妃娘娘跳舞不懂規矩,跳到大王麵前如何如何。我就細聲細音跟大王說,您不要發火,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