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命運的波折 (2)(2 / 3)

陶秉坤說:“你這是什麼話?你是怕我出賣你麼?”

水上飆說:“怕你出賣我就不來了。”

陶秉坤便不由分說,將他扶回家,吩咐幺姑做飯。水上飆卻等不及,餓牢裏放出來的一樣,將碗櫃裏的剩菜剩飯先吃了,又拿起一個煨紅薯往肚裏塞。陶秉坤詢問他這幾年的情況,水上飆隻顧吃,嘴裏含糊其辭,眼睛警覺地覷著院門外的小路。陶秉坤曉得他不便說,也就不問了。其實水上飆是逃命逃到這兒來的,三天之前湘中特委召開秘密會議時遭到敵人突襲,除了他逃脫外,其餘同誌不是犧牲就是被捕了。他不敢下山亦不敢進村討吃的,沿著山脈穿林過嶺一直逃亡到這兒。安華縣黨組織已被破壞殆盡,沒有了他的立足之地,他打算到陶秉坤這兒弄點盤纏,然後憑著他對這一帶山地的熟悉,翻越烏雲界,到湘鄂邊界去找賀龍的紅軍。晚飯後,水上飆提出借錢,陶秉坤爽快地答應了,給了他五塊光洋。水上飆堅持隻借三塊,並且硬要立張字據,說:“秉坤,這錢你是借給共產黨的,就是我死了,你也要把字據收好,將來革命成功,會加倍還給你!”

陶秉坤道:“借給共產黨我情願,不要它還,我唯願它革命成功,好把田土再分給我們。”

水上飆很感激,但臉上忽然就陰了,歎口氣道:“可惜你三兒子屁股和土豪劣紳坐到一條板凳上去了,他如今幫著國民黨打共產黨呢!”

陶秉坤大吃一驚:“有這等事?!”

水上飆便將陶玉林先投遊擊隊後又反水投國軍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陶秉坤自覺慚愧,啞口無言。為表示歉意,水上飆上路時,他遞給他一袋煮雞蛋,並信誓旦旦地說:“玉林這孽畜回來我一定下掉他的槍!”但話一出口他就覺心虛氣短,因為這樣的可能性太小,莫說陶玉林不會回來,就是回來了,又能把他怎麼樣?

兩個孫子像澆了大糞水的瓜秧,一天天長起來,陶秉坤看在眼裏喜在心頭,但也因此感到一股壓力在增長。老二玉山的婚事成了他的一塊心病。老大崽伢都有兩個了,老二卻還是光棍一條,不知情的,恐怕會說他這個當爹的偏心呐!

所以當金枝再次給玉山提起一門親時,他連名字都沒聽清就迫不及待地點頭應承了。而玉山,是個唯父命是從的人,去女方家看相,連頭都沒敢抬,就稀裏糊塗走了過場。及至秋後用轎子把這位諶氏抬進門,才見她酷似一根豆芽菜,麵色黃裏透黑,胸部癟平,兩條細腿還帶點羅圈。陶秉坤看頭一眼就失了望,她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怎麼過農家日子?又暗怨玉山眼睛不管事,討了個病殼子堂客回來——她那與年齡極不相稱的瘦小身材和黃黑臉色使他深信她患著某種病。拜堂的當天夜裏,陶秉坤就在床上把他的擔憂跟幺姑說了。幺姑說:“看就曉得是窮苦人家的妹子,造孽呢,進了一家門就是一家人,以後慢慢調養吧!你跟玉山交待一下,要他夜裏斯文點。”陶秉坤就把耳朵貼在板壁縫隙上,聽新婚夫婦的壁腳。隔壁就是新房,但裏頭靜悄悄的,陶秉坤便又莫名地失望了一回。

諶氐仿佛自知有混進這個家之嫌,從當媳婦的第一天起就用謙恭和孝順彌補自身的不足。天蒙蒙亮,她就從熱被窩裏鑽出來,搶在家娘之前生火;每頓飯後,又總是主動攬下洗碗的活。給丈夫倒洗腳水自不必說,就是家爹從山上回來,她也會爭著接鋤頭、篩茶水。幺姑對孱弱的二媳婦十分體恤,悄悄做了荷包蛋,讓她到她屋裏去吃。秋蓮聞到雞蛋味,徑直走到家娘屋裏,說:“娘,你讓她到堂屋裏大大方方吃吧,躲躲藏藏雞蛋都變味呐!我又不是那號小心眼的人,老弟嫂身子需要補養嘛,莫說雞蛋,她吃龍肝鳳膽我都不會攀比的。我這人,吃草都長肉,喝水都加膘,有粗茶淡飯就夠!”倒把幺姑鬧了個大紅臉。可是諶氏嫁到陶家之後,臉色非但沒有紅潤起來,反倒日益消瘦,恍如一棵行將枯死的樹,不管如何澆水,也泛不起一絲絲生機。

陶秉坤認為諶氏的消瘦源自疾病,讓玉山帶堂客去小淹看郎中。郎中盯著諶氏的黃臉端詳半天,接著給她把脈,詢問症狀,玉山在一旁,隨問隨答。郎中看完諶氏,又突然給玉山搭脈。玉山莫名其妙:“郎中先生,我沒病。”郎中胸有成竹地一笑:“曉得你沒病,不過她的病隻怕與你多少有些牽連呢!你們幾天同房一次?”玉山說:“我們天天同房嗬!”郎中吃了一驚:“天天同房?”玉山說:“是嗬,不天天同房,難道還分開住?”郎中笑了:“我說的同房,不是這個意思。”玉山不解:“那是什麼意思?”郎中笑問:“你見過公狗爬母狗的背麼?”玉山臉紅了:“見過。”郎中說:“這就是同房,你們幾天一回?”玉山連頸根都紅了,搖搖頭:“沒有,醜死了……”郎中又吃了一驚:“成親這麼久,一次都沒有?”又正色道,“這事並不醜,陰陽交合,天賦自然。男女不合,就會生出病來!難道,你心裏就沒這念想?”玉山瞥堂客一眼,低語道:“我見她這麼瘦小,怕她受不起……”郎中噗哧笑了:“你倒是心善,可惜操錯了心。這事隻要行得適當,可是妙不可言呢!”郎中信手開了三副藥,又衝他耳語了一番,說,“若不見效,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