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追殺匪首(3 / 3)

謝長胯子尚未歸案,老牌土匪黑頭矮子鄭家良又重出江湖。這個鄭家良,前麵有過說法,早在抗戰時期,鄭部打著抗日旗號,嘯聚江湖,鼎盛時手下有3000之眾,下設一個直屬隊三個支隊九個大隊,與趙益之可有一比,在枝江上下橫征暴斂不可一世。鄭黑矮子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老子們打著抗日的旗號,打家劫舍也是英雄!

他打日本人,更沒少殺共產黨。1942年初夏與中共地下黨搶地盤,捕殺過一批中共幹部;同年秋,鄭家良又一次捕獲中共幹部及群眾300餘人,致殘害死200餘人。並燒毀中共當陽縣委機關,殺了縣委書記劉寶田;1943年初,鄭部悍然襲擊新四軍某部,搶走糧食300餘擔,放火燒村,將新四軍幹部戰士剖腹、挖心、活埋。後來的統計,鄭家良先後殺掉中共幹部104人,殺掉農民群眾382人,比國民黨正規軍還凶悍許多。

對這樣一名血債累累的凶惡匪首,勢在必除。1943年7月,新四軍襄西分區吳林煥副司令員率兩個正規團,襄西中心縣委書記劉真率縣大隊,合圍鄭部老窩鳳台、草埠,當時的統戰對象、大土匪趙益之協同作戰斷其退路,在幾路兵馬強力夾擊下,一舉打垮鄭家良部,鄭本人倉皇間得以逃脫。

抗戰勝利時,鄭家良早已沒了隊伍。先是跑到國民黨駐武漢的一個軍官總隊受訓,後投靠國民黨湘鄆邊區綏靖主任朱懷冰,出任當陽縣副縣長,日日夢想著重整旗鼓二度橫行。此類頑凶似乎生來就是要與善民百姓作對的,共產黨領著窮人打江山,這類人便自然要與共產黨對著幹。

6月至7月,解放軍四野部隊一路向南殺。宋希濂防線屢被擊垮。鄭家良和許多政要一樣,惟有棄城西逃。在逃往川東、鄆西的路上,跑著跑著,鄭家良抬頭四顧,就剩下他自己隻身一人了!再往西跑,一頭跑到四川國民黨高官堆裏,怕是連飯也吃不飽,他既不是誰的嬪係,手中又無資本,沒人、沒槍、沒錢、沒戰功、沒建製,沒有人會買他的賬,整個一野種。

正沮喪哀愁間,鄭矮子遇上了同在西撤中的國民黨最後一任湖北省政府主席朱鼎卿。這位朱主席給鄭矮子指明了前進的方向,許給他一個枝當反共救國軍司令兼當陽縣縣長的空頭銜,命鄭返回老家幹大事,長期潛伏搞顛覆,準備迎接國軍反攻。鄭家良對形勢的判斷一向以仇殺為先導,既然省主席危難時期如此信賴,反正跑到恩施、重慶也是沒戲,不如真的返回去,與李先兵他們拚個魚死網破。再者,我鄭矮子在老家還有1120畝上好的土地哪,能留給窮鬼們嗎!

鄭家良對於這道空得不能再空的任命還真當回事兒了。鄭縣長或稱鄭司令懷著某種壯烈,立即調頭回返。枝江、當陽地麵上,到處是北方口音的解放軍和縣鄉地方武裝的漢子,鄉村間,到處是一雙雙對昔日匪首無比仇恨的眼睛。

鄭家良更名改姓化裝潛伏,四處拉人,可惜今日已非一呼百應的抗日之初。大部分昔日骨幹已被登記扣押。死黨沒拉到幾個,消息卻走漏了。

同樣由五名公安人員組成捉拿鄭家良小組。以史明月為首。與遠赴湖南捉拿謝長胯子相比,湖北這廂要有利得多。隨時可以調集武裝力量和民兵群眾進行合圍,一說抓鄭家良這個黑頭矮子,老百姓馬上會放下飯碗拿起砍刀,抓住他不過是遲早的事。鄭家良死到臨頭誰也無須怨,怨隻怨省主席朱鼎卿便是。興許,那位朱主席在以後動蕩的年代裏,早把逃亡路上這位黑乎乎的矮個子給忘得—幹二淨了。

且說湖南那邊,捉拿謝長胯子的偵察員與謝匪一道,雙方九人都被捆著,走起來一長串,正押往漢壽縣受審。先要查明各自的身份。

一連幾日,梅祖海、陳在彬、楊仁甫三位公安戰士分別受審,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自是從容不迫。但仍然苦於沒有證明手續一還是不能放,仍舊同真土匪們關在一起。

一個小的細節使這樁榭塗案見了分曉。

漢壽縣城並不是一個很發達的去處,卻在很早以前就有了郵電局,郵電局裏可以拍發電報,盡管收發效果不甚理想。這就應該感謝當年那些致力於資產階級工業革命的先驅者了。電報改變著舊有的社會生活形態,把世界和中國的政治、經濟推向前進,也解救普通戰士於危難之中。

於是,梅祖海等人被押送到郵電局去拍電報。這已經很照顧案犯了。陳在彬有較高的文化水準,有能力在電報中說清事由。而過去在中國民間因拍電報而誤會的事很多,引發的笑料也很多,頗具時代特色。如90年代手機不發達的時候,在山兩娛樂界服務的三陪小姐給老家的姐妹同夥發電報雲:人傻、錢多、速來。言簡意賅,六字電報傳遍全國。枝江公安人員給宜昌公安局發完救援電報後,又被押回牢獄苦苦等待回電。又是三天後,回電來了,特擔心的事果然發生,漢壽縣公安局轉告他們:複電中啥也沒說清楚,不知所雲,還是不能放你們。惟有重新拍發一電,直接說抓住了大土匪,讓他們速派人來接!

這就對了。漢壽公安複又押解枝江公安到郵電局去重新發報。複又等待,又過了漫長的五天五夜。

終於,枝江縣公安局局長兼縣大隊指導員朱玉衡接電後,親自帶領一排人駕船順湘江而下,直奔漢壽前來解救同誌,押解匪首。

武器發還,開懷暢飲,團結再戰,同忐最親,全國公安是一家這句流傳丫許多年的公安行話,應當是從那時候說起。

好事成雙。十幾天前被大刀會暴徒在湘江邊捉去的戰友楊聖清,恰恰由於他身上帶著證明信,救了自己一命。就在要處決他的當口,大刀會裏一個小頭目,正巧是共產黨打人幫會內部的密線,他發現枝江公安證明信,便把楊聖清轉移營救到南縣去了。現在楊聖清已與留守南縣公安的偵察員會合,共同看押著謝、林二匪的妻妾家眷。

皆大歡喜!枝江來者告別漢壽公安諸同誌,押著匪首謝長胯子,駕著謝匪那兩艘平頭船,逆流而上向南縣駛去。這一來,押解眾匪幫(包括財產)返回枝江的船也夠用了。

按說,抓著了大土匪謝平川,也是不小的勝利,足可以凱旋枝江。但那時候的共產黨人尤是特殊,五人小組成員堅持不回家,硬要留在湖南抓獲另一匪首林必藩。他們不能容忍林匪已然被捉卻又從自己手中跑掉。一一有這樣堅韌的戰士,中國共產黨的新政權不能不鞏固。偵察員陳在彬幾十年以後憶及此事,仍然豪情四溢:不抓住林必藩,我們蜇不收兵!從謝平川這夥匪徒的口供中分析,林匪很可能逃回了南縣,隱藏在他的幾個朋友家裏。於是我們化裝成販賣雞蛋的小販,在城鎮鄉村,在林必藩的幾個朋友家附近細心偵察。第九天的上午,我們挑著擔子,前往離南縣縣城九裏多路的一處小村,林必藩有一個朋友住在這裏。到了住家附近,離屋十多公尺時,我們一下子就看見了林必藩,他也同時發現了我們!抓過他一次,他當然認得。這家夥迅速返身跑回屋去。我們把擔子一扔,從腰裏拔出手槍,急追進屋內,見他正往閣樓上爬,我們大喊不許動,再動打死你!三支槍同時向上舉著對準了他。林匪害怕我們開槍,趴在那兒不敢動。我們喝令他下來,我和梅祖海用槍對著他,楊仁甫立即從我們的雞蛋簍子上取來繩索,把他捆結實,沿著河堤向縣城走,這一回他再也跑不脫了。到這時眾人掐指算了算,好家夥,我們幾個人出家門已經三個多月了。

謝長胯子、林必藩終於被解回湖北枝江。其結局當然是公審槍決,大張旗鼓。

抓捕一個謝長胯子、一個林必藩,居然這麼艱辛。枝江地麵上更有黑頭矮子鄭家良等等一大批土匪亂賊。他們懷著對新政權的刻骨仇恨,明裏暗裏時不時地跳出來幹些壞事。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階級鬥爭不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

鄭家良竄回枝江、當陽後,東拉西扯,真還能拉出幾名死黨。有曹運華、彭國光、曹賢林等人當即擁到鄭司令名下效力。小馬溪鄉昔日鄉長覃實銀,把鄭家良等人藏匿起來,並且把女兒推前伺候,稱鄭家良為幹爹。

小馬溪鄉地處偏遠山區,鄭家良等人躲在這裏收集各類武器彈藥,密謀策劃施暴新政權的行動方案。

五人公安小組史明月等人順藤摸瓜,趕赴小馬溪鄉,抓捕鄭家良。一大早,覃家的狗突然狂叫著撲向屋外。鄭家良的幹閨女急忙出門探望。猛一下看到房屋四周全是民兵,頓時大聲叫喊給幹爹報信。史明月一個箭步撲向軍女,大喝:你幹爹在哪裏?覃女不答,喊聲更加響亮。史明月舉槍逼住軍女道:再喊我斃了你!覃女遂止口。

據覃女所指,鄭家良等幾名匪徒躲在屋側一個山洞裏,她剛去送過飯。

史明月即率眾衝向山洞。

山洞深處,稀飯和玉米餅子尚未食用,還有不少布匹及日用品。鄭匪已從洞內一處天窗逃遁。顯然是覃女的叫喊報了警。

鄭匪先是流竄回當陽山中,躲避半月,深人不毛之地。幾個死黨看看堅持不住,鄭家良隻好命諸人分頭隱蔽。他隻身前往老家二房灣去聯絡舊日鐵杆兒弟兄鄭成功。深一腳淺一腳,到處都有盤查崗哨。夜色茫茫中,鄭家良餓得前心貼後背,好不容易摸到鄭家門口。

推門人室,慣匪鄭家良自己先嚇得倒抽一口冷氣。隻見房中設著靈堂,燭火飄忽一鄭成功已於前日畏罪自殺了!此刻鄭母正抱著兒子的靈牌子哭泣。鄭母抬頭一看是鄭家良,頓時激憤萬般,嘶喊著:鄭家良你造孽啊!你還我兒子啊!她哭著喊著,甩下靈牌,撲向鄭家良,她要為兒子而拚命。

鄭家良著實吃了一驚,調頭就跑。他害怕鄭母那雙血紅的眼睛。二房灣西南,就是草埠湖蘆葦蕩了,方圓幾十裏,密密麻麻不透風。確信鄭家良鑽進蘆葦蕩之後,中共當局動員了枝江縣兩個區、江陵一個區、當陽三個區計六個區的上萬民兵,把草埠湖團團圍定,從早到晚進行梳篦式搜捕。

三天後,鄭匪一餓二凍三驚恐,乘夜色掩護爬出蘆葦蕩尋找食物,剛在一農戶家吞吃了一碗冷米飯,便被迅速趕來的大批民兵包圍。鄭家良束手投降。

這時候已經過了1951年的元旦。鄭家良是枝江新政權開展清匪反霸鬥爭以來最後一名落網的匪首。換句話說,新政權及至到了1951年春夏,仍然在清除舊時代殘留的各種武裝力量。這一點,與華北、東北等老解放區的安定局麵很不相同。因此,土地改革運動也尚未如期開展,形勢並不容樂觀。

但是,黑頭矮子鄭家良的覆滅,卻象征著枝江大地上除了中共以外,所有武裝力量的消亡。從上世紀初葉始,這裏曾經有過多少帶槍的人啊!北洋軍、北閥革命軍、國民黨正規軍、鄂省地方保安軍、日本侵略軍、汪偽軍、鄉土自衛軍、洪門漢流雜牌軍、慣匪各部,不一而足,犬牙交錯,各施其暴,內中不乏奇勇烈俠神槍豪膽,而為什麼,爭戰了半個世紀,最後勝利者,卻是一向不被人看好的共產黨人!

這使我們再一次想起《三國演義》中那首開篇名詞曲: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