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亞運村的第一代村民 第二章(1 / 3)

第四篇亞運村的第一代村民 第二章

亞運村的夜。

燈火迸發出來的光點,隨著工地上徐徐的夜風,和煦地照著那些已經拆除掉架子和還沒有拆除架子的一座座公寓、場館、酒店、大廈,以及圍著這些建築正在汗淋淋夜戰的人們。歡鬧並不嘈雜,喧嚷並不紊亂。

樓房在朦朦夜色中像一座座山峰。

一扇窗口,站著一個人,望著這估不透的夜景在沉思著什麼。

他,就是我——一個在創作亞運村報告文學暫時停筆思考的人。

遠處,好像卷起了一股龍卷風,天為之震驚,地為之悸動,連我腳下的樓板也似乎在搖晃。

可就在窗下,有一條小小的水溝,平靜的水麵上映著一排路燈,平靜極了。

龍卷風是一首歌。

平靜的河也是一首歌。

在亞運村裏,我采集到了多少這樣的歌。

下午,在指揮部專門為我召開的一次座談會上,一位老工人對我說:

“你有作品,得過獎。我們也有‘作品’,同樣得過獎。我們修建的這棟樓在1989年全北京市工程評比中,拿的是最高分。咱們一看速度,二看‘作品’,重點是看你的作品得沒得獎……”

他還講了很多,我都沒有聽下去,我逮住他說的“作品”兩字在思索、在品味。是的,這些可敬可愛的建設者們,他們在用自己的智慧和心血,在首都的北郊創作出了一幅一幅立意很高的“作品”——一組活的雕塑。寫字樓、郵電中心、康樂宮、萬人大餐廳……就是這些雕塑在中國的版圖上組成了一個宏偉而美麗的村莊。它將成為北京市規模最大的綜合性涉外服務企業,成為集會議、展覽、辦公、居住、美食、遊樂和購物於一體的?“城中之城”。

他們在創作“作品”。

我也在創作作品。

我希望我的讀者們通過我的作品能夠欣賞他們的“作品”。

聽,前麵在打夯,好雄渾的嗓音。他們用燃燒的熱血在打夯,用轟鳴的筋骨在打夯。又會有一個新的建築在他們的肩上聳起。

走,咱們去看看。隻相望,不相及,怎麼行?

郵電通訊中心:奮鬥、幸福、還有遺憾

整個亞運村工程的工期都是火燒盾毛的緊迫,但是急中還有急。郵電通訊中心就屬此列。

要求:必須在1989年9月底之前交付郵電部安裝、調試。1990年4月在北京召開的一個國際會議要使用其設施。

就在我起草這篇報告文學的過程中,北京日報報道:由加拿大北方電信有限公司捐贈給亞運會的8000門程控電話交換機,於1990年2月21日正式開通運營。

這是亞運村最早完工的一個項目。

郵電通訊中心的占地麵積為9000平方米,總建築麵積為15492平方米。它由電信樓、業務樓、郵政樓三個部分組成。這是亞運會的通訊樞紐,傳遞信息的咽喉。在舉行亞運會期間的國際通訊、衛星轉播都將從這裏發出,郵件、包裹、報刊等都將通過它來集散。

我在向導的帶領下,參觀了郵電通訊中心:

三個樓全是現澆混凝土框架結構工程;

每層都有大理石櫃台,我站在前麵,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映在上麵的影子;

屋內的地麵全部是預製水磨石,輕鋼龍骨吊頂,牆麵上貼著壁紙。我進屋後有一種感覺:仿佛到了另一個小天地,它很緊湊卻不閉塞,因為窗外是田野風光;它很暖和卻不悶熱,那從空調器裏吹來的輕風給你送著清爽;

樓梯很漂亮,別具一格。旋轉磨石台階,我從第一台攀至半途,突然產生一個幻覺:向山巔攀登,這磨石樓梯使我腳下生風,可以不費力的登上去。

……

我在郵電通訊中心整整轉了一個下午,陪我的是承建它的項目經理王承華。他38歲,共產黨員,看上去好像要比實際年齡大些。有人說這是為修建郵電通訊中心愁的。他一笑:沒有的事,我長的本來就老相。

不管怎麼說吧,王承華肩上的擔子不輕就是了。

他是拍著胸脯應承這個工程的。

當時,這項工程太緊,好些人都躲著走。可王承華偏偏上去了。他說,共產黨員的肩膀還怕壓?一句話:郵電通訊中心得按時建成!

他走馬上任後宣布的“第一號公報”是重新規定作息時間:早上6點半上班,晚上7點半下班。他們比常規工作時間每天增加了三個小時。

我從這個“一號公報”聯想到了我在亞運村工地上聽到、看到的亞運村建設者的“時間表”的故事:那是龍年之尾,在“住總”指揮部冷不丁出現了一種電子打印的“紙曆”,每月都有一個對應的距工程竣工和亞運會開幕之日的天數。就是從這時候開始,孫夢蘭和他的夥伴們搬住亞運村“坐陣”,不分節假日地現場辦公。總經理伴著亞運會開幕日這道鐵的命令,催促著工程的建設者掰著指頭拚搏大幹。不久,在第三住宅建築工程公司的工地,又出現了一新的“時間表”,一個長方形大牌子上醒目地寫著:

“我公司承建亞運村14個項目,距竣工還有381天。其中:1一5號公寓距竣工還有160天,彙珍酒樓距結構完成還有144天,6-8號公寓、購物中心距結構完成還有129天。”

當“時間表”警示出“距竣工還有306天”的時候,11、12號公寓已拖期4天。建設者們開始挑燈夜戰。當“時間表”上的日數變為282天時,工程已經提前10天了。24天中,他們搶回了14天。

眼下,王承華宣布的這個“時間表”似乎更緊迫,更威嚴。也許會有人犯嘀咕,他對大家說:重點工程就得有個重點樣兒嘛,我們拚命幹活是為國爭光,情願!

“郵電”工地上的每個參戰者都牢固地樹立了必保工期的觀念,這兒的勞動力和機械設備每天都處於滿負荷的工作狀態。

1988年8月,這是個悶人的月份。不僅因為酷暑炎天,天氣燥熱,還因為它離9月底交工的期限隻剩下30天了,迫在眉睫。人心焦熱。

收尾工程催人急!

這時候偏偏遇上了瓢潑似的暴雨,連陰雨……已經連續180天沒有休息過星期日的職工們,又麵臨著不可逾越的嚴峻考驗。

電信樓首層電池室必須在幹燥條件下貼耐酸瓷磚,這陰雨天空氣濕度大,沒法施工。不能等,又不能幹,太難為人了!

王承華和領導班子的成員一碰頭,果斷地決定:用紅外線烘烤。

54000千瓦的十組紅外線,烤得電池室的牆麵燙人手。室內的溫度足有六七十度。同誌們就在這種環境裏幹了整整10天,完成了地麵鋪耐酸瓷磚、頂棚刷漆的任務。王承華、張樹蓮、於寶珍等領導成員天天守在電池室,跟著大家一起幹,他們的身上同樣也烤卷了一層皮!

也是8月份的事。一天下午,在協調會上,安裝公司電梯隊向“郵電”工地指揮部報急:電信樓進出口被暖氣溝堵死,電梯轎箱底座無法進樓。

炸窩了!電梯底座到不了位,如何確保工期?

暴雨,狂風……

趕上了這種要命的天氣。邪了門!

下刀子也得為電梯底座清理出一條通道來。這是個星期天,亞運村工地淹沒在風聲雨聲之中。“郵電”大廳門前的暖氣溝裏,20多名抽調出來的工人披著塑料布,在沒膝深的汙泥中吃力地揮動著鐵鍬。他們邊清除汙泥,邊抽水,邊打墊層,每個人的臉上淌著雨水、泥水、汗水。第一天共墊沙石28立方米,澆混凝土14立方米。進度太慢,這樣下去需要幹一個星期才能為底座清理出通道。不行!五天拿下來。第二天、第三天,還是原班人馬在雨中奮戰,進度翻番。第四天就讓笨重的底座“到位”,按原計劃提前三天。

你算算,人的潛力究竟有多大?

王承華的腦子裏有個十級暴風也撼不動的想法:亞運村工程質量第一。質量意識要滲透到每個人的腦海裏,要從每個人幹的工作中體現出來,一個實實在在的行動勝過十個空喊的宣言。他堅信這點。“郵電”工程進入裝修階段後,個別同誌一度出現忽視質量的苗頭,問題是從抹灰上暴露出來的,有人單純趕進度,不按工藝要求辦事。王承華叫真,一律返工,刮掉重抹。記載;牆麵抹灰返工158平方米,水磨石地麵返修98塊。還有,一次他得知一個房間在安裝窗簾盒時整度偏差0.5厘米,也堅持讓返了工。有人說,0.5厘米是允許誤差範圍之內。他說:我不說允許不允許的事,既然別處沒有出現0.5厘米的誤差,這裏也就不允許它存在。他又問大家:“假如你要買彩電、冰箱,選擇什麼樣的質量?好的、頂好的、還是差的?”強勁的人被他問住了,沒一個人再擰勁了。

有關部門在驗收“郵電”中心的工程時,給它打的總分為92.5分。這是亞運會工程的最高分。郵電部一位副部長視察後評價說:“郵電中心裝調質量比國際電信局強。”他是行家,又掌握不少情況,這話自然是從對比中得出來的。

這時候,人們似乎覺得以王承華為代表的項目領導班子幾年來埋下的種子發芽了,結果了。他們在多少個日日夜夜裏,東跑西顛,勞心出力,睡不穩,吃不好,為的是郵電通訊中心的早日誕生啊!大家曾經用這麼幾句話來描繪三位主要領導人的苦愁:

於寶珍累病了,張樹蓮拉稀了,王承華急瘋了。

依我說,這不是他們的苦愁。奮鬥總是快樂的。當然這種快樂是不能轉嫁的,隻有奮鬥者本人品嚐得出來。

那天,王承華領我參觀“郵電”中心時,我分明看見他臉上的笑容是非常非常舒心的。是的,“郵電”中心已經交付使用了,他應該有這種笑容了。

也有點小小的不渝快。也是那天參觀時的事情,王承華帶著我進“郵電”中心的大門,門衛就是不讓進,說什麼也不許進。我告訴門衛,這個人是修建這座大樓的經理,你怎麼能不讓他進。門衛回答:“我不管什麼經理不經理的,我就認工作證。”也對,他有他的職責。王承華很歉意地對我解釋:沒辦法,大樓蓋好了,交給人家了,我們成了外人。誰還記得當初在這拚大力流大汗的人!我聽著這番話,心中對他們的敬意又陡增三分,當然,最後經過多方聯係我們還是進去了。

寫字樓:工地上的“好總理”,

我要找的寫字樓,你在哪兒?

白茫茫一片……

正是春節假日,一場少見的大雪嚴嚴實實地覆蓋了京都大地。雪景裏的亞運村別是一番風光,所有的建築及圍在建築四周的不規格的工棚,不管它有多麼高大,還是多麼渺小,全都和大地融為一體……

寫字樓,這個24層的高層建築藏得好嚴實,我竟然找不著了!

好在頭天我已參觀過了,對它的概況還可以勾劃得出來。

寫字樓在亞運村北中軸線東側,是一棟呈126度的扇形建築物,建築工人都習慣稱它“寫字樓”,其實它的正規名字應為“綜合樓”。它為外國使團提供現代化的辦公用房,建築麵積為18萬舉方米。首層設有快餐廳,2至21層為辦公房。每套房間為一個規格,我參觀了其中一套,印象是:房子被設計成大連通空間,這樣用戶方便,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自由分隔。房間裏有中央式空調和國際國內直撥電話及電傳等先進的通訊設備。大樓服務處還為用戶提供包括保安、清潔在內的全麵辦公服務。我有個疑問,便問陪我的同誌:“十一屆亞運會以後,寫字樓將作何用場?”“它是各國駐京外事外商機構最理想的辦公場所。”我點點頭,笑了。

我是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頭天還雄偉地盤踞在亞運村的這座現代化建築,竟然被一場大雪掩蓋了。當然,當我好不容易從皚皚雪原上用目光摳出它的輪廓後,反而覺得它比我原先所看到的更美、更可觀了。它在雪景中展現出的是另一番動人的風韻。

同樣,我也找到了寫字樓下麵的那間簡易工棚,迎接我的是這個工程的項目副主任張誌宏,我們已經電話約好在此會麵,這裏是他的辦公室兼會議室。他忙著給我洗杯子、倒開水,我趁機打量著這間工棚。

我總的感覺是,坐在屋裏跟我剛才站在外麵區別不大,寒風從四麵八方吹進來,還夾雜著雪花,雪落到我的衣服竟久久不化。我心裏直感慨:難道高大、恢宏的寫字樓就孕育在這樣一間陋室?

我們的話題便從這工棚開始。

我說:“難為你們了,在這樣簡陋的條件下工作。”張誌宏望了望屋頂,那兒有個小洞,地上堆了一個小雪球。他回答:

“就這樣的辦公室還沒個固定的地址呢,我們是屬於‘飛鴿牌’的,已經搬過兩次家了,準備再搬一次。當然還會有第四次搬家,那時寫字樓竣工交付使用,我們就搬到另一個地方重新搭工棚,開始新的戰鬥了。”

他輕鬆、豪爽的笑起來。

我想,這就是建築工人的生活,年年蓋新房,永遠住陋室。

我說,我相信你們修蓋寫字樓是很艱難的。

他把一杯開水端給我,沒有茶,這兒對待任何一個來客都是這個標準。然後,他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寫字樓的總工期限製在720天以內,天塌下來也不能延期,這是後門被關死的工程。它是1988年3月接到第一張槽圖後破土的,由於是邊設計、邊出圖、邊施工,所以到了1989年初才完成基礎工程。地麵上的24層結構、外簷、內裝修……大量的工作隻能在剩下的一年時間裏去幹。我們新組建的項目班子正是在這時候上任的。”

張誌宏雖然沒有唉聲歎氣,但是我仍然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當時的心情是多麼沉重!

怎麼能不呢?想想吧,一半時間過去了,整個大樓才做完了基礎工程,這亊放在鐵人肩上也會壓個坑。究起工程進度緩慢的原因,固然有多種,但是項口管理班子與工程項目的實際需要不夠適應,不能不是一個重要因素。為此,在我與張誌宏碰麵前,曾就這個問題和住宅總公司的有關同誌交談過,他們十分明確地對我講了以下的話:

“一個工程項目的管理好壞,主要表現在工期的快慢、質量的優劣和效益的高低。而實現這一綜合性的管理目標,其關鍵所在是管理的體製、管理的思想和方法能否滿足工程項目經濟的、技術的屬性要求。所有這些是靠組織者通過計劃、組織、指揮、協調得以實施的……”

我完全聽明白他們這番解釋的用意了。他們告訴我:正是在寫字樓的施工遲遲上不去的時候,他們才下定最後決心要重新組建一個管理素質較高、搭配合理的項目班子,對原先的班子進行了較大的充實和調整。

於是,張誌宏和孫文躍進入了新的項目班子,成為寫字樓工程的主要負責人。他們都是30多歲的壯漢子,長期從事生產和技術管理工作,有較強的組織領導能力。新班子一共有16個成員(比原來增加了10人),其中具有大專學曆的7人,另外9人均受過專業技術培訓,並長期從事現場施工的管理。

這是亞運村人們公認的事實:寫字樓施工自從來了這個新的班子後,提高了項目管理的覆蓋能力和控製能力,提高了工作質量和工作效率。

我和張誌宏交談中,工棚的門開了,卷進來一股強勁的寒風,一位老工人隨之而進。看上去他有60來歲,滿臉的皺紋像刀刻一樣蒼勁。誌宏告訴我,這位孫師傅前幾年已經辦了退休手續,寫字樓施工開始後又把他請回來,讓他管一個包工隊。老人在50年代曾參加首都十大建築的施工。見誌宏提到了他這段光榮史,老人樂嗬嗬地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