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瓠葉》四章,章四句。
《漸漸之石》,下國刺幽王也。戎狄叛之,荊舒不至,乃命將率東征。役久病於外,故作是詩也。荊,謂楚也。舒,舒鳩、舒鄝、舒庸之屬。役,謂士卒也。○漸漸,士銜反,沈時銜反,亦作“慚慚”,下同。翟,徒曆反,本或作“狄”。叛音畔。將率,上子亮反,下所類反。注及後篇“將率”放此。“役久病於外”,一本作“役人久病”,人,衍字。鄝音了,本又作“蓼”。士卒,尊忽反。下篇“士卒”同。
[疏]“《漸漸之石》三章,章六句”至“是詩”。○正義曰:《漸漸之石》詩者,下國所作,以刺幽王也。以幽王無道,西戎北狄共違叛之,荊楚之群舒又不來至,乃命將率東行征伐之。其役人士卒巳久而疲病,勞苦於外,故作是《漸漸之石》詩以刺之。下國,諸侯之言,對天子為上,故稱下國也。言下國者,此詩下國之人所作,未必即諸侯之身作之。幽王之役人自病,而下國作詩刺之者,王師出征,亦使諸侯從己,諸侯之人亦病,故刺之也。定本、《集本》“役”下無“人”字,其箋、注亦無“人”字。俗本有者,誤也。毛以“戎狄叛之”,經三章上四句是也。“荊舒不至”,下二句是也。“乃命將率東征,役人久病於外”,副上“戎狄叛之,荊舒不至”之言,為六句之總。三方皆有征伐,而久病獨言東征者,以經有東征之文,因言以廣之,其實戎狄亦伐之也。鄭以“戎狄叛之”,經上二章上二句是也;“荊舒不至”,上二章次二句及卒章上四句是也;“乃命將率東征,役人久病於外”,三章皆下二句是也。以詩言命將東征,無伐戎狄之事,則不伐戎狄也。言不至與叛之,則明由叛而不至,其義一也。下篇言“四夷交侵”,“師旅並起”,“用兵不息”,則戎狄亦當伐之,但自此篇不言之耳。○箋“荊謂”至“士卒”。○正義曰:以楚居荊州,故或以州言之。《春秋經》賈氏《訓詁》雲:“秦始皇父諱楚,而改為荊州。”亦以其居荊州,故因諱而改之。亦有本自作荊者,非為諱也。《春秋公羊》、《穀梁》皆言州不若國,賤楚,故以荊言之。彼自《春秋》之例,其外《書傳》或州或國,自從時便,非褒貶也。《殷武》曰“維汝荊楚”,已並言之,是楚之稱荊,亦巳久矣。《魯頌》亦曰“荊舒是懲”,是隨時之名不定也。以傳有舒鳩、舒鄝、舒庸,又有舒龍,謂之群舒。此直言舒,不指一國。箋又引舒國不盡,故言之屬。既言將率,別雲役人,故知謂士卒也。
漸漸之石,維其高矣。山川悠遠,維其勞矣。漸漸,山石高峻。箋雲:山石漸漸然高峻,不可登而上,喻戎狄眾彊而無禮義,不可得而伐也。山川者,荊舒之國所處也,其道裏長遠,邦域又勞勞廣闊,言不可卒服。○勞如字。
武人東征,不皇朝矣。箋雲:武人,謂將率也。皇,王也。將率受王命,東行而征伐,役人罷病,必不能正荊舒,使之朝於王。
[疏]“漸漸”至“朝矣”。○毛以為,此時戎狄已叛,將率征之,與其士卒伐而不息。言戎狄之地,有漸漸然險峻之山石,維其高大矣。又山之與川,其間悠悠然路複長遠。我等登此高山,涉此遠路,維其勞苦矣。不但伐戎狄而已,又其武人將率,以役人東征,征伐荊國之國,疲於軍役而病,不暇修禮而相朝矣。○鄭以漸漸為漸漸然險峻之山石,維其高大,不可登而上矣,以興戎狄眾強,不可得而伐矣。其荊舒所在之國,山川其道路悠悠然而長遠,維其邦域廣闊又勞勞然矣,雖往征之,難可卒服。武人將率雖受命東征,役人罷病,必不能正之使朝於王矣。○傳“漸漸,山石高峻”。○正義曰:以“漸漸”文連“之石”,為山石之狀,又言“維其高矣”,故知為高峻貌。此傳無異鄭之文,正以漸漸乃是上句,而於此釋之,明以四句為一事。鄭以勞為遼,遼言廣闊之意。毛無改字之理,必不與鄭同。“勞矣”當為勞苦,故王肅雲:“言遠征戎狄,戍役不息,乃更漸漸之高石,長遠之山川,維其勞苦也。”孫毓雲:“篇義言役人久病於外,故經曰山川悠遠,維其勞矣。”此皆以上四句並為征戎狄而言,俱是述毛為說,傳意或當然也。下篇《苕之華序》曰:“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師旅並起。”《何草不黃序》曰:“四夷交侵,用兵不息。”此序言“戎狄叛之”,明其亦伐戎狄。傳又總而注之,則王、孫之言,非無理矣,故據為毛說。若然,卒章上四句毛則分之者,以豕之與月、天地不同,故分之。則此山川事類,故並之。○箋“山石”至“卒服”。○正義曰:以漸漸高不可上,故喻戎狄彊不可伐也。知非戎狄之國高山者,以序唯言“戎狄叛之”,不言征伐戎狄,則不得曆其國之高山。又荊舒之地,山川悠遠,而尚伐之不得,言戎狄山高不可伐,故以喻其眾強也。“維其高矣”,還是漸漸之石高也,則知“維其勞矣”,是山川悠遠之勞勞也,故曰山川者,荊舒之國所處,其道裏長遠,邦域又勞勞廣闊。說此者,言其不可卒服,故下句言不能正之也。廣闊遼遼之字,當從遼遠之遼,而作勞字者,以古之字少,多相假借,詩又口之詠歌,不專以竹帛相授,音既相近,故遂用之此字,義自得通,故不言當作遼也。毛並注四句,則是以為一事。箋分為二者,以下雲“武人東征,不皇朝矣”,必上有難征之事,乃可言不能正之,不得不言荊舒,故知山川悠遠是荊舒之地,為下事發端也。不並以四句為下事之端者,以序雲“戎狄叛之”,經亦當有其事,不得全無所陳,故以上二句充之也。卒章不分之者,以序雲“命將率東征”,則荊舒之惡為甚,是詩所主言,而下章文勢接連,上言涉波,下言滂沱,俱是水事,明其共為一喻,故皆以為荊舒焉。○箋“武人”至“於王”。○正義曰:以序雲“命將率東征”,故知武人謂將率也。“皇,王”,《釋言》文。朝者,諸侯見王之辭。序雲“役久病於外”,明其所將之人罷病,不能正之使朝,故言將率受王命,東行而征伐,役人罷病,必不能正荊舒使朝於王。王肅雲:“武人,王之武臣征役者。言皆勞病,東行征伐東國,以困病,不暇修禮而相朝。”此自王肅之說,毛意無以見其為然,正以《詩》中諸言“不皇”多為不暇,故存其說代毛耳。凡諸侯邦交,有相朝之法。此將率當是王之公卿,不得有相朝之禮。且受命出征,務服前敵,無暇相朝,自其常事,不當以此為怨,而列於詠歌。王氏之義,不為長矣。
漸漸之石,維其卒矣。山川悠遠,曷其沒矣?卒,竟。沒,盡也。箋雲:卒者,崔嵬也,謂山巔之末也。曷,何也。廣闊之處,何時其可盡服。○卒,毛子恤反,鄭在律反。崔,罪回反。嵬,五回反,本作“峞”。處,昌慮反。下同。
武人東征,不皇出矣。箋雲:不能正之,令出使聘問於王。
[疏]“漸漸”至“出矣”。○毛以為,時遠征戎狄,戍役罷勞。言戎狄之地,有漸漸然險峻之山石,我等登之。維其終竟,言當遍曆此石也。又山之與川,其間悠悠然路複長遠,我所登曆,何時其可盡遍矣。由行不可遍,故久病勞苦也。不但伐戎狄而已,又其武人將率,以役人東征,疲於軍役,而辛苦不暇出而相與為禮也。○鄭以為,漸漸然險峻之山石,維其崔嵬然不可登而上矣,以興戎狄眾強,不可得而伐矣。其荊舒所在之國,山川其道裏悠悠然而長遠,雖往伐之,其處廣闊,何時其可盡服之矣。由此,故武人東征之,不能正之,使出聘問於王矣。○傳“卒,竟。沒,盡”。○正義曰:《釋詁》雲:“卒,終也。”終亦竟之義,故雲“卒,竟也”。《釋詁》又雲:“泯,盡也。”李巡雲:“泯沒之盡。”泯沒義同,故沒為盡也。此經卒、沒之義略同,而“維其”、“曷其”文異者,“維其”言已行當竟之,“曷其”憂行不可盡,勢相接也。○箋“卒者”至“盡服”。○正義曰:箋以上“高矣”類之,則“卒”亦石之形也,故讀為崒。《釋山》雲:“崒者厜<廠義>。”郭璞曰:“謂山峰頭巉岩者。”箋雲:“崒者,崔嵬”,謂山巔之末,雖音字小異,是取《爾雅》為說也。上章言“勞勞廣闊”,此言不可盡服,亦勢相接,故上箋雲言其“不可卒服”,意取於此。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豕,豬也。蹢,蹄也。將久雨,則豕進涉水波。箋雲:烝,眾也。豕之性能水,又唐突難禁製。四蹄皆白曰駭,則白蹄其尢躁疾者。今離其繒牧之處,與眾豕涉入水之波漣矣。喻荊舒之人,勇悍捷敏,其君猶白蹄之豕也,乃率民去禮義之安,而居亂亡之危。賤之,故比方於豕。○蹢音的,都曆反。烝,之丞反。“將久雨”一本作“天將雨”。能,奴代反,本又作“耐”。駭,戶楷反,《爾雅》、《說文》皆作“豥”,古哀反。躁,子到反。離,力智反。繒,在陵反,《爾雅》“豕所寢曰繒”,《方言》作“橧”,從木,音同。漣,音連,一本作“瀾”,力安反。悍,下旦反。月離於畢,俾滂沱矣。畢,噣也。月離陰星則雨。箋雲:將有大雨,征氣先見於天。以言荊舒之叛,萌漸亦由王出也。豕既涉波,今又雨使之滂沱,疾王甚也。○滂,普郎反。沱,徒何反。注同。噣,直角反,又音晝,本又作“濁”。見,賢遍反。
武人東征,不皇他矣。箋雲:不能正之,令其守職,不幹王命。○它音他。
[疏]“有豕”至“他矣”。○毛以為,此時征伐戎狄,役人勞苦,而有豕豬之白蹄,進而涉入水之波漣之處矣,是在地為將雨之征也。又直月更離曆於畢之陰星,在天為將雨之候。以此征候,果致大雨,使其水滂沱而盛矣。己等役人遇之,尤以疲病,不但久勞,又逢大雨,為甚苦之辭也。又王之武人將率,以役人東征,伐荊舒之國,皆以勞病,不暇更有他事矣。故不得相朝為禮也。○鄭以為,荊舒之人似眾豕,其君猶白蹄者。豕之性能水,又唐突難禁製。以荊舒之人性好亂,又勇悍難製服。言有豕之白蹄者,領其眾豕,離其繒牧之處,涉入於水波漣矣。以興荊舒之君,率其眾民,去其禮義之安,居於亂亡之危。矣豕性本自能水,月複離曆於畢星,天又雨之,使滂沱矣。群豕既得此水,彌唐突而難製,以喻荊舒本自好亂,王又為不善之政以加陵之矣,荊舒既被此政,彌彊梁而難服。武人雖則東征,不能正之,使不為他矣。幹犯王命,是為他事。言不能正之,使不幹王命。○傳“豕豬”至“水波”。○正義曰:“豕,豬”,《釋獸》文。《釋詁》雲:“烝,進也。”言進涉,是訓烝為進也。毛以下經“月離於畢”為雨征類之,則此亦雨征也,故雲“天將大雨,則豕進涉波水矣”。並以二經為雨征,言役人遇雨之勞苦也。○箋“烝眾”至“於豕”。○正義曰:“烝,眾”,《釋詁》文。豕之性能水,言其自好涉波,非雨征也。以唐突難禁製,喻荊舒之難製服也。《釋獸》釋豕雲:“四蹢皆白,豥。”孫炎曰:“蹢,蹄也。”傳已訓蹢為蹄,故箋即以蹄言之。經直雲白蹢,不雲豥,則白蹢亦不知幾蹄白。而箋引此者,以《爾雅》主為釋《詩》,《詩》中言“豕白蹢”,唯此而已,故知本以訓此也。馬驚謂之駭,則駭者躁疾之言。白蹢名之為豥,是躁疾於餘豕,故雲“則白蹄其中尤躁疾者”也。駭與豥字異義同,《釋獸》於豕之下“所寢橧”。舍人曰:“豕所寢草名為橧。”某氏曰:“臨淮人謂野豬所寢為橧。”李巡曰:“豬臥處名橧。”橧是所居之處,牧是所食之地,故雲離其橧牧之處,與眾豕涉入水之波漣矣。繒與橧音義亦同。荊舒之人勇悍捷敏者,謂上俗民人勇而剽悍,其舉動便捷敏速。以其性輕,故好叛,難禁製也。其君猶白蹄之豕,言其民猶眾豕也。乃率其臣民,去禮義之安,而居亂亡之危,正謂叛也。諸侯之朝天子,上下相敬,是禮義也。叛違王命,以致征討,是亂亡也。豕者,言獸之尤穢,今以荊舒比之,故賤之。比方於豕,以其餘興喻,立文猶隱。此雲有豕,正是指斥辭,有憎疾之旨,故知有賤之意。○傳“月離”至“則雨”。○正義曰:以畢為月所離而雨,是陰雨之星,故謂之陰星。“月離於畢”,即言“俾滂沱矣”,故知月離陰星則雨也。《洪範》曰:“星有好風,星有好雨”者,即此畢是也。《春秋緯》說雲:“月離於箕,風揚沙。”則好風者箕也,所以箕好風。畢好雨者,鄭《洪範》注雲:“風,土也,為木妃;雨,木也,為金妃,故星好焉。”推此而往,南宮好陽,北宮好燠,中宮四季好寒也。是由己所克而得其妃,從其妃之所好故也。鄭知然者,以庶征曰雨、曰陽、曰燠、曰寒、曰風,而休徵肅時雨若、乂時陽若、晢時燠若、謀時寒若、聖時風若。此肅、乂、晢、謀、聖本之五事,則肅由貌也為木,乂由言也為金,晢由視也為火,謀由聽也為水,聖由思也為土。故《五行傳》以為貌屬木,言屬金,視屬火,聽屬水,思屬土。庶征亦依此貌、言、視、聽、思為次。鄭由此故雲:雨,木氣也,春而施生,故木氣為雨也。陽,金氣也,秋物成而堅,故金氣為陽也。燠,火氣也。寒,水氣也。風,土氣也。凡氣,非風不行,猶金、木、水、火非土不處,故知土氣為風。以此知風土、雨木皆從妃所好。言好,是好樂他辭,非己性也。此庶征寒燠,即晦明也,加之以陰,則為六氣,故《五行傳》陰屬皇極,故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是也。而賈逵、服虔因此及《春秋緯》之文,即以“風,東方;雨,西方”。又雲“陰,中央;晦,北方;明,南方”,“唯天陽不變,唯晦明所屬”為當。餘甚謬矣,失之於《書傳》也。○箋“將有”至“王甚”。○正義曰:此與上經相接為喻,言豕性本自能水,又加以滂沱之雨,是豕彌得性,益難禁製。以喻荊舒本自好叛,加以王之不善,是彼彌得誌,益難威服。本言滂沱之喻,唯此而已,但詩人言大雨,更生一意。言“月離於畢”,然後天為大雨,是滂沱之雨,萌漸由離畢也。言王為不善,然後荊舒背叛,是叛之萌漸亦由王出也。萌者,事之初,猶物之萌牙,漸而成大也。豕既涉波,今又雨之使滂沱,是疾此雨之甚。言荊舒自好叛,王又使之叛,是疾王之甚。鄭知然者,正以言俾,不然,言雨足矣,何須言使也?○箋“不能”至“王命”。○正義曰:他者,謂職分之外,橫為餘事,棄其所守,幹犯王命,是為他矣。故知不能正之,令其守職,不幹王命,即幹王命是他也。
《漸漸之石》三章,章六句。
《苕之華》,大夫閔時也。幽王之時,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師旅並起,因之以饑饉。君子閔周室之將亡,傷己逢之,故作是詩也。師旅並起者,諸侯或出師,或出旅,以助王距戎與夷也。大夫將師出,見戎夷之侵周而閔之。今當其難,自傷近危亡。○苕音條,徐音韶,草名。華音花。距音巨。難,乃旦反。下“之難”同。近,附近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