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 / 3)

鄭剛知道,周長學日子過的緊,還有一些外債。周長學是從山區考入大學的,家裏節衣縮食,再加上好心人的幫助,才使他讀完了四年的課程,畢業後就分到了化工總廠。可山區的父母年歲已經大了,子妹們都在山裏,生活都很困難,他的工資有一半要寄到家裏。去年,他的父親得了癌症,根本無錢治,他知道後,硬是接到市裏來,從市到省,整整治了一年,花了七萬多,最後老頭兒還是死了,這七萬多,有二萬是他自己的,有五萬是借的,其中有三萬是經鄭剛批準,從廠裏借的。鄭剛看了一眼滿是愁容的周長學說:“長學啊,借廠裏的那點錢,你也別太急,有機會,我也幫你想辦法。”

周長學說:“不瞞廠長,我每天都在這主控製室裏堅守值班,也不光是為了工作,也是為了錢,你不是說過,在廠機關的幹部如到廠一線關鍵崗位值班工作,一天給三天的工資嗎?”

鄭剛點點頭,“是,我說過。不單是一天給三天的工資,有突出貢獻的,我還要給重獎。”

周長學從兜裏掏出個小本子,“這個月,我就在這主控室,整整堅守了十八天,解決了九個急需解決的問題,這都是詳細的記錄,還有跟班技術員簽字,你說話算數,過兩天,你就要把加班費給我,過年了,我想回山裏看看我的老母親,她已七十二歲,我,我手頭緊啊!”

鄭剛看著周長學手中的小本子和那誠懇的麵容,他眼角的淚都快要止不住了,這個曾經和他一起幹了十幾年的漢子,生活的會是這般艱辛。他記得,在前年的一次設備采購中,他把廠家給的五萬元回扣,全部交給了廠裏。“長學,你放心吧。等工廠停了產,除了這些加班,還有你出的這些好辦法,廠裏要認真研究一下,給你一次性的獎勵,這個,我當廠長的說了就算,能做了主。”

“那就謝謝廠長啦!”周長學說完,看看自己腕上的那塊老牌的上海手表,已經下午三點多鍾了,就說,“廠長,我還有個建議,你立即派人,把主控室附近堆著的這些剛剛生產出的產品都運到比較遠的倉庫裏,那樣會更安全些。停了產,我們也會放心。然後你就走吧,到市裏的有關部門、單位轉轉,廠裏有我你還不放心嗎?今晚上我孩子和他媽去姥姥家了,說是過小年,我告訴他們我在廠裏值班,他們吃飯也就不等我了。”

“那好吧。”鄭剛操起控製台前的電話,告訴生產科長,馬上安排工人把離主控室不遠的剛生產出來的一百多桶二硫化碳運到廠門外的倉庫裏。不一會兒,幾十名工人開著車子來了,開始搬運大桶。周長學看著就要離開主控室的鄭剛,又好象想起了什麼,他抓住了鄭剛的手,“鄭廠長,還有一件事,關於廠裏的下一步技術改造,我翻了很多資料,弄出了一個設想,也是個不成熟的方案,你要有用,就到我家裏取,就放在我家寫字台的下麵。”

鄭剛一把推開了周長學的手,不解地說:“我到你家取什麼?用的時候你就拿來吧。我想,肯定能用上。”

兩個人就這麼分手了。鄭剛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們倆個人的永別。

鄭剛離開主控室之後,周長學又一次看看腕子上的那塊老牌上海手表,已經是下午四點鍾了,他就對主控室兩個看儀表的女工說:“今天是過小年,你們女同誌家事多,就早點回去吧,我在這值全班。”兩的女同誌都是和周長學住在一棟家屬宿舍裏,平時對周長學都很好,就忙說:“那真就謝謝周科長啦”,她們收拾一下東西,四點二十分離開了主控室。

主控室裏隻有周長學一個人。停了一條線,而另一條線的生產又是最低水平。四點四十分鍾的時候,周長學發現了嚴重問題:正在低生產的1號主控塔溫度超出警戒,而且還繼續向警戒紅線以上跳動,其它控製儀表一片混亂,這是周長學在廠十幾年從沒有見過的,四點四十四分,運行的1號裝置報警紅燈和警報同樣亮起和響起。周長學知道要出事故,馬上關閉了正在低速運行的裝置。可就在這一刹那,1號裝置塔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巨響,象似核爆炸,隨即火光衝天,在火光和煙霧中裝置塔和主控室消失了……

下午四點鍾的時候,李子民正坐在家裏的書房裏整理書籍。這五年來,他也真沒有這麼輕鬆地過一次星期六。過去沒看的和沒有看完的書還真不少,他足足翻出了二十幾本,他想趁當顧問這段輕鬆的日子裏,好好地讀讀書。正翻著書籍,胡敏回來了。她進門就是滿臉的不高興,把隨身背著的小皮包往李子民眼前一扔,“這夥狗東西,也太勢利眼啦!”說完一屁股坐在李子民麵前。李子民揀起了扔在地上的小皮包問:“怎麼了,生這麼大的氣?”

“怎麼了,欺負人唄!我和你結婚以後,院裏已經決定,不讓我再值夜班和節假日班了,讓我照顧好你,可今個,院裏決定還是讓我去值班,並說原來的那個決定已經作廢了。”胡敏氣呼呼地說。

“值班就值班嗎,也沒什麼了不起。”李子民說。

“還沒什麼了不起。原來我聽說,市委組織部最近要辦的這期後備幹部培訓班,院裏是讓我去的,名都報上去了,可現在,不知什麼原因,卻讓幹一科那個比我還大兩歲多的女主任去了,昨天都已經報到了,這不是明顯的看你下台了,欺負我嗎!”

李子民聽後沒有吱聲。這種事他見的太多了。胡敏又說:“子民啊,聽我一句話,咱們離開襄漢市吧,去省城當個副廳長還不行嗎?我在襄漢呆夠了,在醫院裏也沒臉見人,我一個大姑娘家,嫁給一個市長老頭子,心裏還能平衡些。可如今你一下野,別人都在我背後指指點點的,說什麼的都有,我真的受不了呀!”胡敏邊說邊撲到李子民的懷裏。眼裏的淚水已經流了下來。

李子民用手絹擦了擦胡敏臉上的淚,輕聲地說:“小敏,你也要想開些,別人說什麼,那是別人的事,咱們隻要光明正大,還怕別人說什麼嗎?去省裏我不是沒有想過,到那兒,我會不習慣,而且,還要給組織上添許多許多新麻煩。”

“麻煩?有什麼麻煩。你為共產黨幹一輩子,安排好你不應該嗎?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下來,你還有心思看書,要我,早告到北京去了。反正我想好了,襄漢這個鬼地方我是不能呆了,你要不走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