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何知相戀(1 / 3)

陶若非第一次談戀愛,本來以為自己會花很長的時間去適應接受。但是和江北鷗談戀愛比她想象的要舒服自然的多。

他會安安靜靜陪她逛畫展,即使他也弄不明白這些畫和藝術品的價值;他會騙她去江銘,於是在一群受他“壓迫”已久的同事略帶玩笑的話中,坦然說著她是他未婚妻驚掉了一群人的下巴;他也會坐在車裏翻著文件等她放學或是下班。

他從前並不喜歡等待,可是等待陶若非是一件很不一樣的事。像是自己寂靜清冷的世界裏一抬頭便能捕捉到的溫暖的笑意,於是就再也沒有冷意。

“你幹嘛不在車裏等?”陶若非下了樓就看見他站在車邊。三四月的天,夜裏還涼,他這樣不怕生病呀。

“我知道你要出來了。”江北鷗把手裏的袋子打開。她工作室的燈暗了,她自然是要下樓了。

“糖炒栗子!”陶若非驚歎。

帶她回車裏,也不急著開。就在一邊耐心地一個一個替她剝好,遞給她。

陶若非看著那樣穩重泰然的人捏著栗子,還有身邊替她準備的熱果茶,白白的薄煙混在這一片寒涼中,模糊了眼前俊朗英挺的臉。隻覺得滿心的歡喜和快要溢出的滿足。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栗子的?”陶若非接過剝好的吃起來,突然想到。

“江北鷗,我發現了哎。你說看不見我的磁場,猜不透我想什麼。那為什麼你能知道這麼多我喜歡的東西。”

他和她去畫展,他總能事先查好她喜歡的畫家的展品位置,她隻提到過一次的畫,隔天竟然可以出現在自己的工作室,更不用說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她都覺得,自從和江北鷗在一起以後都胖了不少了……

他這樣子簡直像是縱橫情場的高手。

“你就是個老司機。”陶若非吐槽他。

“什麼意思?”江北鷗回來的日子不算太長自然不知道這些詞語。

“就是說你……駕輕就熟。”陶若非想了想形容了一下。

看她閃著一絲玩笑的眼睛,江北鷗輕勾起了嘴角。

當你喜歡一個人,她的一點一滴你都開始在意。或許她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刻在心裏,即便,對於曾經的自己來說,這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可這麼多的關於陶若非的小事拚湊起的是一整個陶若非,所以他怎麼能不去注意。

更何況,她身邊還有一個可以通風報信的任布布。

“若非,看不見,用心就好了。”江北鷗把最後一個剝好的栗子放在袋子裏,擦擦手準備開車。

“你這樣好像太縱容我了。”雖然喜歡,雖然滿足。可是江北鷗總是把自己想要的一點點都給她,嗯……像個聖誕老人,知道不好,可又讓她手足無措的歡喜。

“陶若非。”江北鷗側過臉看她,認真的目光光華璀璨,“沒關係,你大可以,恃寵而驕。”

家裏人,朋友,甚至一些僅僅相識的人都叫她非非,若非。但是江北鷗總會叫她陶若非。連名帶姓,最生疏不過的稱呼。

可是也隻有江北鷗,陶若非陶若非這樣喚她的時候,淡淡的語氣裏仿佛又含著笑。那是第一次,陶若非覺得,自己的名字真的很好聽。

“哦。”陶若非克製住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點點頭。

陶若非最近的日子過得太愜意,連電話那頭的倩倩阿姨都聽出來了。餘倩是陶菀深的發小,也是看著她從小到大的人。她對自己一貫的好,甚至有時候自己都覺得比起母親,她對餘阿姨更親昵些。不過近幾年她一直往返於國內國外的也不太見麵。

“若非啊,這周末我回國,陪阿姨出來逛逛吧,阿姨也很久沒見到你了。”

陶菀深今天要給舞蹈學院的人上課,完美地和她錯過了時間。陶若非自然不會不答應。

逛了一上午,餘倩也累了。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給若非置辦的東西,挑了一家沿街的咖啡店就和若非坐在店外的桌子上,喝咖啡聊天。

“哎呀,看來真的老了。從前逛街買東西哪有什麼累的時候。”餘倩感歎。

“倩倩阿姨才不會老呢。”本來嘛餘倩就生的嫵媚動人,這麼多年風華積澱,又有家世的原因,更多了旁人學不到的韻味。這樣的美人至今未婚,哪裏又談得上老?

“你呀,就你嘴甜。”餘倩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卻還是開心了。

陶若非和餘倩逛得開心的時候江北鷗正在和合作夥伴開會。

他從前隻管工程作品,這些商場上的應酬談判從來不參加。他以為自己是不屑,可是現在才漸漸發現,他大概隻是習慣性地排斥和這個世界的接觸罷了。

但是既然他想要接受這個世界了,這些複雜的人心對他來說倒也真的不難。原來自己的秘密真的很有用,就像若非說的那樣。

和這些老手談判確實很麻煩,但總算結束的很順利。

“江少爺也玩這個?”看著辦公室後麵剛送來的裝飾畫嘖嘖道,“這幅春景圖可是名家手筆,價格不菲啊。沒想到江少爺一個大工程師還有這樣的雅趣。”

江北鷗聽出他語氣裏的討好,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我一個粗人哪有這樣的情趣。無奈夫人喜歡啊。”

“江程序師已經結婚了?”來人驚訝道。

江北鷗絕絕對對是個人才。原來以為江家的小少爺年紀輕又一直在國外,來公司也就是走個過場。可是方才會議上可讓他驚訝不小。連他這樣浸淫商場多年的人都不得不說江北鷗的談判技巧高超。

這樣的男人,前途無量。

但是這樣俊朗不凡的男子這才二十七八竟然這麼想不開?

“快了。”畢竟是個把剛做了半天的女朋友就一舉推上未婚妻位置的人,江北鷗這種話說出口毫無壓力。

來人隻能邊嘴上說著恭喜,邊心中遺憾起來,本來還想把女兒介紹給他的。嘖嘖真是可惜了。

江北鷗拿起手機,已經四點多了。現在陶若非在幹嗎?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電話就響起來了。

是陶若非。

“江北鷗,倩倩阿姨說上飛機前想見見你。”陶若非瞄了瞄對麵的餘倩,猶豫著開口。

江北鷗不喜歡出門,更不喜歡見生人。雖然最近好了很多,但是她仍然有些不確定。

“好。”

餘倩悠然地端著咖啡杯看著有些惴惴不安的陶若非。

“怎麼了?你男朋友拿不出手?”

“不是,不是”

江北鷗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拿不出手,隻是……

江北鷗到的時候餘倩已經要走了。雖然大致在若非這裏聽到了些,不過江北鷗比她想象的更俊朗優秀。隻是短短幾句話,就能聽出他的好修養和良好家世養出的風度來。

江北鷗開車把她送到了機場。

臨走前餘倩湊到陶若非耳邊輕聲說:“丫頭,很有眼光。”然後揮著手頭也不回地進了機場,隻留下一段婉約曼妙的背影。

“你應該和她很親近。”江北鷗看著車後座的她,招呼她坐到他身邊。

陶若非聽話地移到副駕駛座上。

“嗯,她應該是我最親近的長輩了。”陶若非仔細想想,肯定地回答。

“哦?比你母親和盛濯然爸爸還親近?”江北鷗撩開她額頭前的碎發,隨口問她。

陶若非點了點頭。

“江北鷗,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家的事啊?”

“嗯,好像沒有。”事實上也真的沒有。江北鷗這幾天聽到了些圈子裏的傳言。不過他根本不在意,也沒放在心上。但是現在陶若非主動開口想說,他自然願聞其詳。

“我的母親,她很愛很愛盛叔叔。”陶若非回憶似的開了口。

“我從有了記憶開始就在我母親身邊了。原來在軍區大院,後來搬到盛家。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的母親也應該是個謎的。

他們叫我陶菀深的養女,養女是什麼意思呢?不是女兒嗎?我一直在她身邊長大,一直認為她就是我媽媽,從來也沒想過有這回事。那時候年紀小,為了這事還哭過。”

“可是後來我相信了。我應該真的是個養女。因為我母親不會對我笑。也不會像布布媽媽那樣敲著她頭說她是隻小豬但又不停地讓她吃東西。她,太愛盛叔叔了,於是,其他的人,好像都不能再讓她在意。我已經漸漸接受了……”

“那我的若非一個人能長得這麼好,也是上蒼庇佑了。”她眼角眉梢的落寞,即使這春日明媚也遮擋不住。江北鷗承認自己心疼了。摟過她在自己懷裏。

“你現在那麼好,會是她的驕傲的。”

陶若非無意識地攪著她為他織的圍巾,下定了決心。

語氣盡量的輕鬆起來,但是說出口的話卻涼薄的逼人,“不。我是她人生最大的恥辱。”

“她不會這樣想的……”

“她該這樣想的。”陶若非抬起頭對著他輕笑,苦澀又嘲諷,“哪裏是養母呢?她就是我的母親啊。”

十歲的時候聽到她和餘倩的爭吵。

“菀深你看看,你看看呀,那是你女兒,你親生女兒。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人。你有管過她嗎?她從親生女兒變成了養女,連我都替她委屈。本來已經這般委屈了,偏偏還那樣乖巧。但你呢?你又什麼時候盡到過一個母親的責任?連養母……你自己認為,你這個‘養母’又做得合格嘛?”

“你以為我是心甘情願要的她嘛?”陶菀深自嘲似的開口,語氣悲涼又絕望。

“既然當初是你自己因為盛路遙買醉,一夜情懷上了這個孩子。醫生告訴你,你身體差,這可能是你唯一的做母親的機會了。是你自己選擇要生下這個孩子的。你既然選擇了,就好好待她。何必強生下她還漠不關心。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生下她。也省得你現在覺得她是負累了。”

陶若非曾經那樣真切又虔誠地祈願過自己成為她的親生孩子。可長大了才發現即便她們有了那層血緣的羈絆依然不能改變任何的事實,隻不過,把彼此的關係變得更加不堪罷了。

之後,或許也是因為盛路遙,陶菀深卻漸漸有了一個母親的樣子。那對盛濯然的關切逐漸讓她變成了母親的模樣。

陶若非不是沒有嫉妒過盛濯然的。她最想要得到的那些愛和關心,陶菀深全部,毫無保留地給了他,她--陶菀深名義上的養女,事實上的親生女兒,這個本該最親近她的稱謂卻絲毫沒有給她半分的優待。甚至,她得到的愛還沒有從盛叔叔那裏獲得的多。

可是,她沒有辦法恨他呀。他才是之後這漫長的年少時光中陪伴她,關愛她,嗬護她,心疼她最多的人。

你怎麼能去恨一個最愛你的人呢?

於是,她學著去接受和放下,那些不堪,那些傷痛,那些……本該塵封在歲月角落裏的被掩蓋的好好的秘密。她已經不去在意了。

可是在心裏最深處,最隱秘的地方留下的疤卻是難以痊愈。她可以不怨恨,她可以去原諒,但沒有辦法不傷心。

“若非,若……非。”陶若非低低喚了兩聲,卻自嘲地笑起來,“我好像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又難以彌補的錯誤了。”

原以為她語氣裏極少出現的那一點涼薄是因為她的身世。可是她的身世比他曾經以為的更讓他揪心。

這樣的秘密,原本應該塵封腐爛在最陰暗的角落裏的,但她現在下定了決心告訴他。江北鷗做過這樣的事,於是也知道能做這樣的事有多不容易。

這有多不容易,他就有多心疼懷裏的她。

“你恨她?”江北鷗隻是安靜地聽,像是哄孩子一樣邊拍著她的背邊問她,連語氣也像在哄慰。

陶若非靜了一瞬,堅定地搖了搖頭:“如果我把所有的埋怨都變成她所給予的一切的感激,那樣就不會怨恨了。”

他終於可以理解她曾經說過的那些溫暖。這樣的她該是多渴望那一份屬於自己的溫暖來照亮自己害怕的那段陰暗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