瑨妃這時也湊近了些。兮雲起身讓開一道距離,讓瑨妃到了皇後身邊臨著:“好了好了。”瑨妃一歎又笑謂皇後,“阮舞涓這才剛醒,娘娘同她說這許多的話兒,怕她身子骨乏得厲害支撐不了些許時間。”複轉目親昵於我,“既然沒事,那便不要太執著了那些委屈和不快,自己生氣難過可如何值得?”複蹙眉緩緩,“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呢!”
她們二人如此輪番的加以告誡,我怎能領會不得其中真意?凝了一下眸子謙然淺聲:“娘娘放心,妾身自然明白。”
瑨妃便點了點頭,轉目與皇後相視一眼。皇後莞爾:“既如此,便叫阮舞涓好好休養身子,不要再叨擾她了。”旋即又讓兮雲留下來陪我一陣,便與瑨妃同離了慕虞。
我與兮雲眼下的相處,倒也沒怎麼覺得尷尬。都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雖不曾將死,但身體的虧空也使我沒了平素裏擾人的那些雜緒。
“扶搖。”她柔聲。
我方顧她一眼,沒有言語。
她煢煢一歎,頷首垂睫,吐口的字句帶些繆轉著的無奈與自苦:“你合該是不想見到我的,我……再陪你一陣便走。”
心瓣一瑟,旋即又沒了漣漪。我目色平和:“若不想見到你,我此刻便不會這樣好好兒同你說話了。”我沒給她難堪,卻也僅限於此,我發覺自個不能同以往那樣喚出她一聲“雲姐姐”,且我自身那份驕傲也不允許我對她的態度表現得太熱忱。
我得寵時她在祝福我,她得寵時我卻在怨憎她,突然發現我居然是這麼這麼的狹隘!但她彼時那些祝福背後,又是否沒有對我的怨憎?怕是一丘之貉,誰也,比誰高尚不了許多……
兮雲霍然抬首,麵眸略詫,想是沒察覺出我會如此作答。她一僵滯,後緩了緩神,竟顯出鮮少見到的幾分無措:“我,我去給你倒盞水來。”
“不必。”我抬指牽了牽她的大袖,原有的病態倒將我麵上的寡淡顯現的並非刻意針對,“陪我說說話兒吧!”
……
兮雲告訴我,是皇上親自去了後宮裏那間隱蔽的陋室將我帶回來的。後他又傳了口諭召了皇後、容瑨妃一並過來且交代且守著我。兮雲得知我被尋回的消息,她不放心,也過來看我。
兮雲難道不是一個矛盾體麼?她一方麵從沒有退避過爭上枝頭成為凰鳳的心念,一方麵對我這個所謂姊妹毫不手軟;另一方麵卻還在關心著我,為我掛著念。
這份恨意與情義,要我怎麼安置?要我在她這種矛盾的心念中被包裹的怎樣自處?我不知道,便也能拋卻就拋卻的刻意避諱了不去想。隻希望,與她之間這道注定再也趟不過去的鴻溝隔閡,日後可別越演越烈、越扯越深的成了懸淵深壑……
當我問及皇上是從何而得知了我的處境時,兮雲搖首,言道誰人也不知皇上是如何知道了我的事情、更準確無誤的將我找到的。後宮本就風波詭異,關係千絲萬縷,誰又說得清呢!
我就著光線闔了眸子假意養神。
皇上怎麼知道,這件事情,跟安侍衛有關是必定的……自然是必定的。
。
帝王情淺啊!皇上並不曾因為我遭了此一劫難便對我轉念回心、多憐幾分。他依舊夜夜都宿在兮雲的華夙苑裏,而我再不曾見到過他。
起先我還多有感懷與不平,後來便也樂得享受這份清閑。
又休養了幾日,身子骨漸漸恢複了一些元氣。適逢昨夜下過一場雨,眼下夜雨已停,特有的塵泥芬芳混雜進四月溫軟的天風裏,生出的韻致像極了江南水鄉溫存軟歡的吳儂調子。我便突然想出去走走,突然想去……那承載著我美好綺思專供於午夜夢回的故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