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如此,我方緩緩舒了口氣。一雙眸子瞥掃一眼漸暗的光線,隨那一層層燃起的宮燭火焰起了些許飄忽。就在這時兀地又想起了什麼,轉目一凜神色、沉了語氣:“皇上今晚翻了哪位小主的牌子?”是不是兮雲?會是兮雲麼?
如是做想著,頓然又覺自己是有多可笑!又是有多可悲!
皇上臨幸誰,與我何相幹?是不是兮雲又與我何相幹?左右不是我!
我是怨著兮雲甚至微微恨著兮雲,恨她打破了我經久以持著的這一份聖上的獨寵。即便我深知帝王情薄,即便我心裏一直都在為皇上有朝一日的負手離去而隨時準備著,即便我說我不在乎,但這並不代表我的心念不會有波動。況且……那個奪走我固寵的人是誰不好,為什麼偏偏是沈兮雲!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她要如此對待於我!
即便是偽裝的再老成穩重,即便那手段學得再怎般淩厲,我都到底還是那個青澀不改的霍扶搖嗬!我太看重這份於深宮裏相濡以沫的情誼,我如此幼稚的、一廂情願的認定著是兮雲奪走了屬於我的一切,就像當初那樣深刻而真切的認定是酌鳶奪走屬於兮雲的一切一樣。
都道當局者迷,其實旁觀者比之當局者有些時候往往更迷!直到我此刻躬身參與著、推動著一場關乎人心算計的大陰謀時,才發現那些愛恨恩怨又有哪些不是一廂情願的呢?沒有對錯,更不存在所謂誰搶走了誰的東西,因為那些東西原本就是飄忽不定,那些東西從不屬於任何人,隻是造化……
造化造化,誰可掌造化?造化生於虛空,虛空鍛造因果,因果即造化,因果非造化……隻是一“空”爾爾。
“這個……”輕煙垂首略想一下,回的恭敬,“陛下依然獨自留宿禦書房。”
我飄渺不堪的思緒頓自清虛落回凡俗。
陛下依然,獨宿禦書房……
一個思緒陡然騰起,我橫心動念。
不管陛下因何沒有招幸妃嬪,或者說因何沒有招幸兮雲,隻要他是留宿在禦書房裏,那麼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扳回殘局的機會!
我決定,破了兮雲的算計,趁此契機讓皇上幹脆對兮雲冷心,把皇上重拉回我的身邊!
“快,為我更衣!”來不及再想,騁著念頭正繁,我猛地起了身子就欲行事。
許是此時此刻我這般舉止著實不合時宜,許是我的舉動太突兀而顯得有些癲狂,傾煙被我唬得呆呆一怔,旋即自然以我身體說事的加以勸阻,怎麼都說不通。
我登地急了,語氣驟就尖銳了些:“難不成你是盼著我就此早死,好去巴結華夙苑裏那位主麼!”
一語出口,才覺是嚴厲了些過分了些,傾煙麵色驟然變得慘白,雙目也兀地就跟著泛起了紅。
我心一柔,徐徐一聲歎息輾轉於唇,複放緩了口氣又補一句:“我是太急了些,你莫往心裏去。”錯開目光往搖曳生光的宮燈燭火間偏了幾偏,聲色沉澱,“我自有我的打算。”
傾煙見我神情語態皆有了緩和,也慢慢兒舒展了提著的那一口氣去。遲疑些許,她便默聲應下。
傾煙跟著我有些時日了,彼此之間也摸透了心性,她是為了我好。當聽我道出自有打算時,也就解過了我的意思。
低眉信目間忽聽她淺淺一句小聲囁嚅:“奴婢隻是心疼舞涓,不願舞涓這麼折磨自個的身子……”
細微的聲線潛入耳膜,堅硬蒸涼的一顆心忽再一次有了複蘇的暖意。眼圈一熱,又變得酸酸澀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