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凝目,顧向我的神光因被天光渲染的離合,而變得似幻似真極不真切:“我會幫你。”還是這樣聽來熟悉的回複,複頷首,“我隻願你好,也願……她好。”頓了一下。
“她?”末尾兩個字被他咬的含糊,我沒聽真切,疑似自個聽錯。
安侍衛抬首深做一個吐納:“沒什麼。”穩言回應。
看來真是我自己聽錯。本就因心思幾多繁重而做弄的雙手冰冷,在這一刻因為久站又更加寒涼了一些,身子打了個輕輕的瑟粟。
安侍衛忽地一把握了我的指尖,溫熱暖流頃刻順著經脈回旋起來。
我有些倉惶的抬眸,正撞上他蒙了霧靄的黑曜石瞳孔裏幾點晶亮,目光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這樣的魔力忽而使我穩定了心魄,它使我安然……
第九十四話 福祥送藥、安卿立斷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日,那充斥著濃烈的血腥與厚重的陰霾,以及那麼那麼與之相悖的、愛的繆繞的那一日……
那一日,我第一次,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躬身參與到一場深宮的計謀裏,第一次……參與到了殺人取命的陰霾血腥的勾當中!
當我穩步屏息若一陣過穀清風那般,嫋步踏入崇華宮福祥苑裏時,筠美人正饒有興味的落於菱花鏡前,纖纖素手拈著妝奩中一根根樣式、質地皆不相同的步搖、花簪,怡然忘憂的一根根放於發間細細擺弄,絲毫都沒有意識到蟄伏在她四周這一些些幾乎都要撲麵而來的、潛藏著的如許危機;以及……肅殺!
如此,當她驀地注意到我的突兀出現,一張浮著明澈光暈的麵靨便錚地顫亂了一番。
我不語不言,不動聲色,一張麵孔沉澱著深秋荷花池的靜水。隻是將右手提著的食盒往旁邊小幾一置,屈指,有條不紊的拈起盒蓋、取出其中穩妥放置的那一碗“安胎藥”。
這一串動作行的順勢連貫,良久抬首,在筠美人瞬間放大的瞳眸裏看到自己這張被倒影著的冷漠顏靨,適才吐口幽幽:“筠妹妹,這湯藥裏邊兒添了一味與眾不同的引子,最是可使人心情穩妥、怡養胎兒。”邊端起那碗湯藥向她遞去,麵色神情沒有含及喜怒心事,“美人,快喝了吧!可莫要辜負‘諸位’娘娘一番好意。”
言及“諸位”二字時,我的聲色明顯重了一重;我想,麵上的情態、眸裏的神光也該是不一樣的。這湯藥裏是摻了一味藥引,容瑨妃給我的,可以滑胎的藥粉……我不能不給筠美人一個“恩典”,我要讓她腹中的胎兒死個明白,明白不要他降世的那個人並非我霍扶搖,而是諸位娘娘,是太多太多的人。無論我做與不做,他,都得死,都不能夠擁有這降臨於世的,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的巧合機緣。
筠美人抬手,一雙藕臂顫顫的僵持在當空裏。順微光看去,她麵上的顏色蒼白若金紙,唇兮似輕咬著,眉彎亦是蹙的淺薄。
顯然,她也不是個糊塗人,她明白我手中持著的這一碗湯藥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她此刻心念定是糾葛的若了千千結,她在苦思應對之策,她要盡全力保全她的孩子,她的尚未出世的寄托了太多希望的孩兒……
我邁步,穩穩的向著筠美人一路過去,每一次步韻的搖曳、每一次足尖的微旋,於我而言未嚐不是刀尖之上的胡旋起舞,我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對筠美人、對我意味著什麼。
她原本還有幾分自持的冷靜麵孔登時就亂了!下意識隨著我足步的逼近,而一步步向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