瑨妃卻遠沒有止於此處的意思:“如是……”淡若煙霧的調子,說著與我掌心相扣,我頓覺掌心肌膚微生涼意,她已將一包粉末塞入了我手中。
我心裏一“咯噔”,驀然一下,當然什麼都明白過來……
。
我踏在行往崇華宮福祥苑的路上,手裏提著一個精致的輕木雙層保溫食盒,身後並不曾帶著一個人。
冉冉飛雪時下時停,無常反複不見半點規律可循,一如這顆躁動不止、狂跳欲死的心!
果然,行惡事、造惡業,連自己都過不踏實……
我從沒有一刻如眼下般輾轉幾度、如油熬煎過,也從沒有一刻如眼下這樣搖擺反複、不斷予以自己信念不斷予以己自開解過……右手提著的食盒裏,穩穩放著的是專程為筠美人送去的安胎藥。看似簡單無奇的一種保養之用的藥湯,裏邊兒摻著的是這後宮裏並不少見的那一味藥石。不消說破,誰都明白。
並非我一人願與不願,也並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左右。皇後、容瑨妃、雪妃……太多太多的人不願那個孩子平安出生,太多太多的人都要他死,那他又怎麼可以活?
隻不過,這麼一個蔓延著彌深血腥味道的陰霾業障,選中了由我親手來造、躬身來背負……
纖心一鈍,痛如刀絞。足步也濯鉛一樣抬不起、更走不動。
我果然還是做不得大事,果然還是不能嗬!心下哀泣,唇畔苦笑一下,隻好權倚著旁邊一道欄杆緩緩順氣。
便是在這個時候再一次遇到安侍衛的。
你果然不是人,是妖孽麼?為何你的行蹤總也飄忽不定,為何你的身份與氣場總也詭異多端難以順清理淨?
隔絕著皚皚白雪反射、渙散出的光與影,我抬眸便撞見他那張驚落秋歸雁的絕美的顏。
身上是那件再熟稔不過的玄紫色長袍,麵目因了雪影光影的不斷交織、變幻而顯得明澈又黯淡,儀容舉止依舊容止可觀、進退可度。
已習慣了他無征兆的出現,已習慣了每一次在不經意間與他涉險的碰麵,我胸腔裏的那顆心隻小小起伏了一下便恢複如常。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每一次出現,都恰是在我最為需要的時刻、最為落寞的時刻……他太理性,即便他總隱於暗處默默將我守護,也不會偶爾率性的做出太過於偏激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卻正是因為如此,這樣的他才總叫我想忽略卻無法忽略、想深刻卻又無從深刻,很是折磨人。
“你莫不是我的魔障?”思量若許,我側了側首苦苦一笑,心尖開始發顫。
他走過來,隔著宮袖將我拂了一把:“臣隻是來為舞涓保駕護航。”
他的聲音是一向的寡味,做弄的我愣了一愣、又恍了一恍。
保駕護航……是為我保駕護航,還是他亦參與到了筠美人一事中?
我的情緒總學不會時刻都加以收斂,被他清楚的收在了眼底:“舞涓不必多想。”他重啟口,如是答複著,“這宮裏的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為了目的而存活、為了存活而不斷醞釀一個又一個的目的、一場又一場的心機。”忽地將雙手一個展袖負在了身後去,並不看我,平淡無奇,“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對旁人公平便是對自己的不公平。故此……還是先學會對自己負責,再論其它要好一些。”
字句醞釀深意,他是在寬我的心,他了解我,他知道我心中的矛盾與抱愧。
我轉步與他湊近一些,壓了心緒淡著聲息輕輕的:“你,希望看我如此麼?”這問題其實可笑。連我自己都不願承認這種幾近殘忍的蛻變,我又憑什麼奢望在他心裏對於我認定不變的永恒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