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秉昌大發國難財。在阪田的支持下,跟日本人合夥創辦了“風誠土貨公司”,並利用土貨公司作為據點,在商務活動的掩飾下進行特務活動。
他的公司,不僅包攬全縣水產、蔗糖、渡口等捐稅,還占有澄城沿海的幾個小碼頭,用機帆船、木帆船往來香港,負責各洋行往來物資貨運。通過日偽的“物資配給委員會”,領取物資出入許可證,大肆掠奪戰備物資。
同時,他又大開賭場妓院,憑借手中的武裝,大行緝私、走私、包私、押私活動。其惡劣行跡遍及汕、潮、澄、饒一帶。
潮汕行政專員公署專員陳立凡大動肝火的這一天,原本是蔡秉昌一生中最輝煌的日子。那天是日本天皇的生日,下午,阪田大佐在汕頭日本警備司令部辦了一個生日會。汕頭市及淪陷區各縣的頭麵人物都被邀來湊熱鬧。會上,阪田竟對蔡秉昌等十個賣國求榮的漢奸頒發獎狀和獎金。受寵若驚的蔡秉昌,把這死亡的信號當成了最高榮耀,沾沾自喜地走出大堂。
他迎麵撞到的是陳介兒。他隻知道這是陳家在汕頭恒穆商行的總管,卻不知道他也是陳家的血脈。可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得意寫在臉上,一種急於報複陳家的欲望掛在心頭。他特地回過頭來,一把將已經邁出大門的陳介兒拉了回來。
“是陳總管呀?你也來參加這大會?你們陳家,不是一直主張跟日本人對著幹嗎?嘿嘿,這人在屋簷下,還是低頭好!”蔡秉昌冷笑著,斜著一對三角眼看人。
“蔡隊長,蔡頭家,你榮耀,你風光,你家的祖墳因為你冒青煙了!可喜可賀。”陳介兒是個說話不多的人,冷不丁被蔡秉昌撞著,居然連珠炮似地說出一串不冷不熱卻頗令人尋味的話來。
“嘿嘿,嘿嘿……”蔡秉昌竟然一時語塞,尷尬了半天,才對著陳介兒的背影嚎叫:“你,你回去告訴陳家,那荔園,我蔡秉昌不日要將它奪回來!”
正是這個下午,陳舍北接到汕頭行政專員公署發來的密電,命令他去完成一項特殊的任務:刺殺漢奸蔡秉昌!
此時的汕頭行政專員公署設在豐順湯坑。駐軍186師的一位軍官居然勾結漢奸蔡秉昌,利用軍車走私鎢礦。這個案件直接送到了專員陳立凡手中。這個蔡秉昌,因為曾在隊伍上幹過,就利用隊部裏的關係,打開了缺口,溝通了暗道。這些礦產從梅州發貨,一路上經過留隍,準備進入敵占區,之後運抵汕頭港!當車到留隍渡口時被哨卡截獲,不法軍官當即被扭送到師部發落。陳立凡在給汕頭特工的命令上寫:“走私鎢礦資敵,漢奸罪證確鑿,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天道!”
三
與此同時,陳舍南也接到了一道處決漢奸蔡秉昌的任務。
樟林淪陷之後,林蔭墨的怡生堂成了中共地下黨組織的一個聯絡站。
林蔭墨說:“隨著淪陷區的擴大,‘針路’上的部分落腳點都已經陷入日寇的控製範圍之內。實施‘針路計劃’必然麵臨更大危險。為安全起見,組織上決定終止‘針路行動’。此外,又給我們下達了一項新任務——處決漢奸蔡秉昌!”
“這個蔡秉昌,真是惡貫滿盈啊!”藍靈慧聽到要刺殺漢奸的消息,激動得大聲叫起來。
“你先別激動,這次任務,要完成還得費點心思,這個密偵隊長可不比從前,狡猾著呢!”陳舍南跟藍靈慧已經是老搭檔了,要完成任務,必搭配合作,缺一不可。
林蔭墨說:“澄城的同誌建議,這次行動最好考慮到城外去幹,在城裏太危險。”
陳舍南一聽,雙眼睜得更大:“在城外?哪裏?”
林蔭墨:“龜山。”
陳舍南:“那上麵不是修築有防禦工事嗎?”
林蔭墨:“我們又不是要去奪取工事,我們要的是人頭。”
林蔭墨就把麥漢斯怎樣發現了龜山古建築遺址,阪田又怎樣喜歡上龜山,這個蔡秉昌又如何每次都陪在左右,一一告訴了陳舍南。
為了實施刺殺行動,當天下午,陳舍南就跟藍靈慧一起去了一趟程洋岡。這程洋岡跟龜山隔河相望。在宋代,這裏叫做鳳嶺港,通行的是大型的木帆船,航行的也是南北兩條水道,有一說,這裏是樟林港的前身,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一個口岸。站在村頭,往南舉目望去,對岸就是龜山。
給陳舍南送來情報的是藍藹然。見到藍藹然,陳舍南和藍靈慧都很驚訝,也很激動。澄城淪陷後,他們就再沒有見過麵了。關於藍藹然的不幸遭遇,他們誰都不願提起,可是一見麵,還是控製不住,尤其是藍靈慧,一下子就抱住姐姐,大哭起來。
藍藹然沒有流淚,她好像很平靜,隻是輕輕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說:“姐姐也想你,姐姐也想你。別哭了,妹妹,姐姐現在很好,別哭。”
“老麥說,伏擊點就選擇在上龜山的路口上。”為了避開傷心的話題,為了掩蓋內心深處的劇痛,藍藹然讓陳舍南坐下來,看她帶來的一張地形圖。這是麥漢斯親手畫的。“你們看,在這裏,大堤上有一塊大石頭,擋住了一半的路,車子開到這裏要拐個彎,也就隻能停在這個地方,前麵的路很崎嶇,又窄。他們都在這裏下車,經過這裏,從這邊上山。”
“好的,這地方好。我記得,這個地方蘆葦長得特別茂盛,我們就趁著天還沒亮,先進溪心洲等候。看到車來了,就從這裏泅過去,藏在這些蘆葦叢裏。一旦蔡秉昌出現,再衝上坡去,憑著這塊大石頭的掩護,射擊,撤退,應該沒問題。”陳舍南作了部署,又給藍靈慧安排一個位置,以配合他的行動。
第二天一大早,陳舍南就跟藍靈慧來到程洋岡。他們是由蔡保長帶進村的,跟站崗的說是來了一對親戚。而槍支彈藥,則由其他同誌在昨夜提前帶進溪心洲了。
天瓦藍瓦藍的,是個極好的天氣,隻是太陽很大,火球一樣曬。陳舍南吃飽了飯,就蹲在溪心洲的甘蔗園裏等,悶得發慌,於是就跟藍靈慧聊起天來。
“靈慧,你有沒有想過,日本仔的末日快到了,抗戰勝利了之後,你想做什麼事?”陳舍南了望著溪那邊一片芒花,眼睛裏滿是期待。
“我?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嘿嘿,不跟你說,說了也沒用。”藍靈慧同樣望著前方。
“說來聽聽,我又不會搞破壞。”陳舍南瞅著她。
“我呀,就想嫁人,生一大堆小孩。做個賢妻良母多好,總這麼東躲西藏,總這麼飽一頓饑一頓,真不是一個女人的活法。”藍靈慧說著,眼睛裏有了淚光。
“喲,我的老布爾什維克!你真的是這樣想?”舍南很驚訝。
“這樣想不行嗎?兄弟,你總不會在等我說出‘將革命進行到底’吧?”靈慧笑得不輕鬆,眼睛更濕了。
“哦,不說了,靈慧,我們不說這個了。”舍南馬上意識到了什麼,想轉過話題。
“不,我偏要說!南,你好狠心!我們都在一起生生死死多少回了,你就從來都沒想過,為我想過?比如,摟一摟我,親我一口?”藍靈慧說著,朝舍南靠了靠。
“慧,你是說……唉,這個時候你還說這個,你說哪裏去了?”舍南難受起來。
“這個時候?我不管什麼時候,要是你想要我了,我現在給你都行。”藍靈慧滿臉癡情,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了。
“慧,我,對不住……”
“別,你別說對不住。該說對不住的是我。你跟綠依好,是一對好鴛鴦。我沒有理由妒忌,隻有羨慕。南,能有個男人愛一定很好。我想要一個,真的。”藍靈慧動感情了,抱住了舍南,嗚咽地說,“南,親我,我,還沒有男人親過我……”
“慧,你瘋了,我們是在完成任務!是生死攸關的……”陳舍南話沒說完,就被藍靈慧給攔住了,他的嘴巴失去了說話的功能。
“唉!你瘋了,你真是瘋了,你什麼時候瘋不行,偏偏在這個時候!”終於被藍靈慧放開的時候,陳舍南埋怨道。
“嘻嘻!南,你是說,要是在別的什麼時候,你可以跟我……嘻,我可等著,到時候你可別被我嚇跑囉!”靈慧淚眼婆娑,卻滿臉笑容,她好像做完一件期待已久的什麼美好的事情似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來了!”陳舍南輕叫。
對岸,從遠處開過來一輛車,沿著大堤,如一隻臭蟲緩緩移動著。
陳舍南朝藍靈慧一笑,藍靈慧就彎著腰走了,臨走的時候,又抱緊陳舍南親了一口。
按照原定的計劃,藍靈慧留在溪心洲作掩護,吸引敵人的注意力。陳舍南則潛水到岸邊,貓在芒草叢中,伺機襲擊。可是,合該這個蔡秉昌多活一天。就在通往龜山的車上,蔡秉昌說,昨天在北隴村南山坡,有村民撿到一個白色的東西,碗不像碗,鍋不像鍋,送到了城裏當鋪去換錢,被密偵隊的人沒收了。說著,就拿出來看。這一看,麥漢斯激動起來就說漏了嘴:“這個,應該是東漢的白陶,叫魁。”阪田覺得好玩,握在手裏,下車的時候改口說不往龜山走,改成到南山坡!
陳舍南守了半天,沒見下車的人走過來,心裏著急。爬上岸去,張望了一陣也沒有找到目標。這時候,被龜山炮樓裏的鬼子發現了,一梭子彈打過來,“噠噠噠噠”地把陳舍南壓得抬不起頭。藍靈慧在溪心洲看見,急忙開槍誘敵。
一陣亂槍過後,陳舍南無功而返。可是,整個溪心洲都找遍了,卻不見藍靈慧的身影!
三天之後,在韓江下遊出海口的渡亭村外,淺灘上擱了一具女屍,女人身上有多處槍傷。
四
陳舍北在接受任務的當天回過一趟饒村。
陳舍北自從在澄城保衛戰中負傷,被麥漢斯救出後就被送往揭陽治傷療養。痊愈後他並沒有歸隊,而是奉命轉入秘密工作。他直接聽命於潮汕行政專員公署。
給陳舍北布置任務的人說,這一次是專員陳立凡親自下達的命令,務必幹得幹淨。
“陳立凡?陳專員?”陳舍北早在揭陽時候,就跟陳立凡有往來,因為是同鄉,彼此關係更密切。記得有一天,陳立凡家來了客人,從蓮陽老家帶來一隻鹵鵝,還特意邀他到家裏吃鵝肉……今日想起,還有香味在心頭。
“蔡秉昌真是膽大包天,居然買通了軍方,動用了軍車走私鎢礦資敵!這簡直是喪心病狂,此人不除,那可真是無法無天了!”來人控訴一番,還答應陳舍北在執行任務之前回一趟家。
陳舍北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盡管父母都去了暹羅,可他對這個家還有一種特別的牽掛。
“聽潮樓”被日寇燒毀了,一踏進家門,抬頭望去,他的心就“咯噔”一響,好像丟了什麼似的。沒有了“聽潮樓”,這個家確實有點殘缺。
陳舍南聽到了弟弟的聲音,高興地從裏屋迎出來。一見麵,兄弟倆緊緊地握住雙手,卻老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舍北回來了?”藍靈慧一手牽著林綠依,一手還拿著一本書,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舍北,你一個人?我姐呢?怎麼還沒找到?”
“我,我還問你呢,你也沒找著?”陳舍北一見麵就碰到了這個敏感的話題,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久違的激動也平息了。找不到藍藹然,他悲痛異常。
“北,我們進去吧,別在這愣著。”林綠依上前牽過舍北的手,又一手牽過了舍南,就像兒時一樣,可是,沒走上幾步她就放開了,都放開來,眼淚嘩嘩地流個不停。藍靈慧見了,上前抱著她也哭了起來。
喝過了幾杯茶,知道他們兄弟一定有話要說,林綠依就拉過嘰嘰喳喳沒個完的藍靈慧一起離開。盡管此時,她更想跟舍南舍北待在一塊。
“南,我要走了,我這次回來,有個特別的任務要完成。幹完了我就要離開汕頭一段時間。有兩件事你得留意,其一就是藹然,她一直沒音訊,我想她是故意避著我。要是你能見到她,千萬留住她,就說我陳舍北,今生今世非她不娶。”舍北激動得渾身都是汗,舍南遞給他一條毛巾。“其二,就是關於川島,這個日本人有很強烈的厭戰情緒,我們正通過內線對他進行策反。在調查中,我們發現他的奶奶名字就叫佐藤紀香。他從小跟他奶奶一起生活,知道中國、知道潮汕的不少事情。我想,這個紀香也許就是我們在《針路圖》裏麵所看到的那個紀香!”
“《針路圖》?佐藤紀香?有這麼巧的事?爺爺他……”陳舍南也激動起來。“可惜,爺爺奶奶都不在了,《針路圖》也不在了。北,前些日子,就在澀穀燒了‘聽潮樓’的時候,那圖也被他們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