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1 / 2)

楔子

“既然求不得,我便不求了吧。”

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青衣仙人猛然從夢中驚醒,驀地睜開雙眼,卻又緩緩閉上。良久,他一歎輕聲,翻身下榻。

以往他馳騁於三界戰場,百年無眠,近些年才漸漸嗜睡起來。宮中仙使隻道他是當日重傷,這三年來在府上療養,才漸顯疲態,其實不然。

他夜夜入夢,隻是想見一個人。

仙人著一身寬鬆的淡青色錦袍,憑窗而立,看著窗外夜幕闌珊,雲霧遮月,唯有園中的煙花樹流光依舊,三年來綻放於他的每一個夜晚。

煙花樹原名流光樹,花開七彩,夜間燦若流光。據說天上仙侶們的幽會地點大多選定在煙花樹下,如此,煙花樹便寄寓了幾分男歡女愛的浪漫情懷。而他清心寡欲,又是孤身一人,初種煙花樹時不免讓諸多閑來無事的仙人嚼了許久舌頭。

他起初也不知自己為何種這片煙花樹,隻是每每午夜夢回,恍然驚起,看到這片淡淡的七彩流光,總教他安心。

仙人攤開手掌,低頭細細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三年前,他的手上沾染了那人的血,血的味道縈繞心頭,久不散去,渀佛從彼時的弑神台一直跟他到了如今的九重天。為此他曾遠赴西天,求取佛蓮甘露,以洗去雜念。

而佛祖隻輕輕搖頭,道:“你執念已深,奈何,求不得。”

就是在那天夜裏,他於自己的玉生園中種下了這片煙花樹,在中央的樹旁搭了間小屋,轉而搬出了自己的寢宮。他漸漸似乎有些明了,明了那個再不會托夢給他的人,緣何屢屢入夢來。

夢中的九重天金光溢彩,撥開層層翻湧的雲霧,他看見了那個立於萬花叢中,明眸皓齒的女子。

當年初見時的景象隨著時光流逝,反倒在他的腦海中愈加清晰——他在青石路上緩步而行,路旁鮮花開遍。身後驀地傳來一個小心翼翼的女聲,他回頭,看見了那個一身華彩的女子,女子叫住他,繼而用那雙噙了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可他並不識她,即使她口中念念的是他的名字。

女子說他們早已相識,他不信,他確實不記得她。可她卻執著於那段虛無縹緲的記憶,就像如今自己的執著。

而後時光荏苒,往事隨風,夢的最後,定格在了當年魔界弑神台,她倒在血泊裏,靜靜地望著他。

鳳血不僅是療傷聖藥,亦可以滋潤那片荒蕪萬年的魔土,開出鮮豔赤紅的曼珠沙華。

四方殺戮之聲響徹天地,神明在雲端交戰,雷聲滾滾,血色漫天,好像唯有他們此刻所在的弑神台這樣安靜,像遠離硝煙的一方淨土。可這終究不是淨土,不然怎會遍布她的鮮血?

她的一雙眸子無愛無恨,終成了他困擾他一生的夢魘。

他仍記得弑神台上彩光閃過,台上的女子化作一隻巨大的七彩鳳凰,她已沒有力氣繼續維持人身,終是現出了原形。左肩口一道巨大的劍痕正不斷地往外湧血,神劍九想留下的傷痕,即便是在她鼎盛時期也須許久愈合,何況如今?

而他倒提九想,一劍未中,又是一劍。

彩鳳發出響徹天地的悲鳴,黑色的煙霧自她體內迸出,有什麼東西衝破了已久的桎梏。真正的天涯相隔,真正的萬劫不複,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

往昔的記憶於腦海中翻湧不息,直攪得他心神不寧。仙人舀起一旁八寶桌的桃花釀,從屋中走出,一躍上了園中的煙花樹。他靠著樹幹,支著一膝,提酒倒灌,才得以一時的清醒。

他知道她還活著,可他不能去找她。

煙花樹淡淡的流光鍍在他身上,斑斕熒光中,他反複默念著那三個字——

求不得。

一、師承紫微(上)

鳳族的領地上旭日東升,霞光萬丈。天邊第一道晨光照向鳳凰嶺中央的萬年梧桐樹,一時間百鳳齊鳴。

鳳族的長老擎遠路經梧桐園,在此頓了頓足。園中有一顆高過百丈的參天梧桐,那是他們的小鳳主蘇音幼時種下的,一晃三千年,當初的小樹苗如今枝葉綿延數裏,繁茂非常。

望著那棵梧桐,擎遠長老頗為感慨,卻不由得想起蘇音小時候的情景,終是揉了揉太陽穴,負手離去。

小鳳凰蘇音是前任鳳主仙逝後九重天上唯一一隻七彩鳳凰。七彩鳳凰的美聞名天地,羽翼邊緣呈虹彩七色,是鳳中皇者。除卻背上那道治不好的傷疤,蘇音的外表十分完美。

而成年後的七彩鳳凰更是可貴,其血乃療傷聖藥,可解百毒,其淚用以儲魂,則可保魂魄不滅,即便是鳳血無法救治的垂死靈魂,亦可用淚其吊住一絲殘魂,得以續命。

這樣一位鳳主,又處在幼齡,本該是人見人愛的,不過她的威名,若是放到三千年前,足以讓方圓百裏內鳥獸絕跡,鳳凰們唯恐避之不及。

作為前任鳳主末瑤上仙的涅槃遺孤、未來的鳳主,蘇音自小便被族人們捧在手心裏,放在心尖兒上,打不得罵不得,隻好寵得。

她想喝金蓮做的蓮子粥,於是長老名人不遠萬裏,飛去西天佛境采擷;她想穿織女用初陽霞光與子夜星光紡的紗衣,於是長老親自登門求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