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3 / 3)

在信的最後,春雨輕描淡寫地帶了句,你家雪花嫂子秋後就要生養了,是男是女還不曉得呢。管他呢,反正是頭一胎,先生下來再說。又說,這下子村子上熱嘈了,跟楊雪花差不多時間的,還有“二侉子”家鴨子,“黑菜瓜”家阿桂,還有琴丫頭。柳春雨不曾提陸根水的名字,想來,他對陸根水是恨得凶得紮實呢,要不然,怎兒不說陸根水家的呢?

“二侉子”家代銷店裏,來娣子急躁火忙地問“二侉子”,“大兄弟,店裏頭可有臭豆腐乳啊?”來娣子喊“二侉子”“大兄弟”,是客氣賬,按輩份她比“二侉子”長一輩,但現在“二侉子”是她小夥的大舅老爺,她還是要客氣客氣的,將來好多事情用得著眼前這個大舅老爺呢,所以,依著小夥、媳婦的口吻喊“二侉子”“大兄弟”。

“臭豆腐乳?脫貨了。前兩天還有的,一下子被春雨夥買了頭二十方。我還說他窮神樣子,這哪是什呢好東西唦,吃了再來買就是的了。”“二侉子”見是妹妹的婆婆來了,從貨架子邊上的大凳上下來,停下手裏的事情,站到櫃台口邊跟來娣子說話。

“哎呀喂,你不曉得呢,你家寶貝妹子害寶寶,害得厲害著呢,不曉得玩的哪一出,蠻新鮮的雞蛋,打(打蛋茶)把她不吃,煎(煎蛋憋子)把她也不吃,弄得我沒得主意了,前向時想起來要吃臭豆腐乳了,現在我家是沒得臭豆腐乳不開飯。這不,家裏頭吃完了,晚上要吃就沒得了呢,原想這也不是什呢金貴的東西,到你這兒一準有的。這怎兒好呢?”來娣子真的還著起急來了。不曉得怎兒弄好。

來娣子急得團團轉的當口,望見李鴨子挺了個大肚子,在忙細小的針線活呢。“鴨子怕在我家小琴前頭呢?”

“請老娘(接生婆)望過了,快了。細東西凶得紮實呢,又蹬又踢的,情願早點兒養下來算了,省得現在費事不瘌的(當地口語,非常麻煩的意思)。”望上去李鴨子在做細小的的小褂子,一色紅,小小巧巧的,樣子蠻好玩的。讓人望了希奇呢,人一生下來穿的衣裳,也隻不過巴掌大。要把一個細的帶大不容易呢,做娘老子的要費多少心,費多少嘴皮子。養兒大了孝順倒也罷了,碰上個忤逆的,做娘老子的跟在後頭著一輩子閑氣。

“話是不假,家裏有個大肚子,什呢事情都要想到先僅她,一家人都得圍著她轉才行呢。”來娣子這向時服侍媳婦不比在生產隊上挑擔挖溝省心呢。“大兄弟幫兒望望看,可能找幾方把我家今兒晚上應付下子,明兒大早我上隔壁莊上去買。”來娣子想想自己臭豆腐還不曾買到呢,隻好請“二侉子”幫著想辦法。

“非臭豆腐乳不可?其他東西不行?”“二侉子”不曾懷過細的,他弄不懂,這婆娘兒,一害上寶寶嘴就變掉了,他家鴨子,就上心個水大椒醬,頓頓離不開,一剜一筷子,也不嫌麻人。這塊到好,又冒出個要吃臭豆腐乳的,那個東西隻能沾沾味兒,成頓成頓吃,也受不了的。可這個琴丫頭,偏偏要這個東西。“嗯,有了。我來想法子。”“二侉子”想到柳春雨一下子買了那些臭豆腐乳,估計也是新娘子害寶寶要吃,柳春雨才買了沒得幾天呢,吃不到這麼快,去跟他家勻幾方來,先給來娣子家去應下子急。這隻能他“二侉子”去,來娣子去沒門,這個春雨夥記仇呢。想想也是的,那會子,跟我家琴丫頭多好哦,真是好得多了一個頭呢,一村子的人哪個不說他倆是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唦,到最後不曾拜得成花堂,怪誰,怨誰,都沒得用,這是命!命中注定的。命中有的,怎兒也跑不掉;命中沒得的,怎兒也求不來。做人要想得通、想得開,楊雪花是你命中有的人,你怎兒躲也躲不了;琴丫頭你再喜歡,沒得用,我做哥哥的,難不成不幫自家妹妹,還幫外人不成?琴丫頭跟你柳春雨就這麼點兒緣份,命中不是你的人,你應當死心,要不然大家日子都沒法子過。罱泥船上,柳春雨跟陸根水兩口子執繃的事情,“二侉子”也聽人說了。他想,今兒把我上柳家門上一趟,正好勸勸春雨夥。馬上都要養兒喚女的了,日後在一個村子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何必呢?一個是現在的妹婿,一個差點兒成為他“二侉子”的妹婿,他有責任當好這個和事佬。

“春雨兄弟在家麼?”“二侉子”見柳春雨家前院門敞著,不曾關,就自個兒不請自入。“出莊了,還不曾家來呢。”楊雪花正在公公房間裏頭服侍公公吃藥呢。聽見前院子裏有人問自家男將,就回了一句。“我來望望他的。”說話間,“二侉子”腳步已經進了堂屋。一望新媳婦正給柳老先生喂藥,連忙三地問:“老先生身體哪塊不舒服咯?”“上了歲數,不算個人了。不小心受了點寒氣,咳咳含含的,倒也不是得了什呢大不了的講叫。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盡管開口,春雨夥在與不在一個樣子。如若是他的事,隻有等他家來再曰。”柳安然示意媳婦停下手裏的湯勺子,把身子從床頭跟前往上竄了竄,跟“二侉子”打招呼。

“中藥來得慢啊,到醫療點望下子,可好得快些個?”“二侉子”本來“王先生”三個字都已經在嘴裏頭打轉了,稍一遲疑,三個字又咽了回去。自從曉得那層關係之後,他不怎兒到那邊去了。

“我跟春雨也想讓公公去王先生那兒望下子的呢。”楊雪花好像找到了支持者,挺著個大肚子,又重新舀了一勺子藥湯,遞到公公嘴邊,“中藥要趁熱呢。”

“還不曾恭喜老先生,快抱孫子了呢。”“二侉子”望著新媳婦肚子也不小了,也到了臨時胎月的樣子,問了句,“新媳婦產期不遠了吧?”

“承你吉言,如今也沒得多少講究了,政府一天到晚號召隻生一個好,孫子、孫女都一樣呢。”柳老先生在“二侉子”麵前擺了個高姿態。雖說這向時他生病在床上,不曾到村子上轉,但村子上的事他還是曉得一點的,“二侉子”家婆娘也是跟自家媳婦差不多,快生養了,不能把話把人家說,至於生個什呢,那是上天的安排,不過有一條他是跟春雨夥交了底的,必須生個小夥,不管幾代,柳家的香火不能斷。這可是文脈蠻旺的一族呢。做後人的不能對不起來香河尋根認族的大學士吧?!

柳安然不曾回“二侉子”問新媳婦幾時生產的話,這叫做公公的不好答呢,媳婦的事情問她自己,或者說問她家男將,問個公公安兒哪塊唦?難不成真是個“扒灰公公”?“二侉子”倒不曾想得這樣子細,見沒得下文,也就不曾再問。望望柳春雨一時半時不得回來,不如直搗其牆了,徑直問楊雪花道:“跟新媳婦找找呢。”“不曉得侉二哥,到我家來想找什呢?你揀有的找。”“不找別的,找幾方臭豆腐乳。”“二侉子”這一說,楊雪花倒有些個不好意思了。“當是什呢好東西、金貴東西呢,多沒得,三方五方總是有的。可是侉二嫂子要吃?”“三方五方就夠了。倒不是我家家裏人要的,是我家妹妹想兒瘋兒似的,我店裏脫貨呢。”“二侉子”覺得跟楊雪花就沒得必要瞞瞞藏藏的了,直說了反而好。

“這就去拿把你。”楊雪花說話間,去了後院的作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