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像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神經緊張,其實,不止他們,這裏的人都是如此。戰爭已經讓他們的神經處於崩潰邊緣,每天,要麵對的不僅僅是饑寒交迫,還有死亡的陰霾。
繁錦捏著手裏的紙幣,這裏,再多錢也是枉然。
更重要的是,那天以後,雅治常常會在夢中驚醒,一身的汗澤,眼中不再是清明,而是渾濁,甚至還有驚恐。
他沒有對她說什麼,繁錦卻分明感覺到他的恐懼和迷茫。
他乖巧地依舊跟在她身邊。常常不言不語。
他每每從噩夢中驚醒。繁錦摟著他,抬頭,隻有頂上殘破的屋簷,還有前方那些似遊魂攢動的身影,空氣中,全是絕望的呼吸。伴著死亡的低吟,沒日沒夜地響徹。
她連一個安身之所也無法給予孩子,她唯一能做的隻是抱緊他與自己同樣顫唞的身子。
在宇野雅治第一次叫她母親的那天,繁錦下了一個決定。
其實要知道宇野淳一的行蹤一點不難,關東軍是最強的一支侵華部隊,不管如何編排,他們總會在戰爭最前沿。
繁錦很早就意識到自己力量的薄弱,可惜,以前她總是存著僥幸心理,因為舍不得孩子。所以自欺欺人。
經過這件事後,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她不得不承認,在這個亂世,有個強勢的父親的確比卑微的母親更好,且不說生活安逸,至少,命能保住。
雅治跟著她,最壞的結局很有可能是死亡。
於是她開始恐懼,迷茫過後,心中的念頭越來越堅定。
那天,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白日,他們在難民中徘徊,試圖在那些枯竭的野地裏找點吃的時候,雅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叫她的時候喊了一聲媽媽。繁錦的身子一震,狂喜後,看著孩子幼稚明亮的臉龐,瞬間閃過的念頭竟是如果他在自己父親身邊,如果他還是眾星拱月。。。。。
‖思‖兔‖網‖
一旦這個念頭產生,生了根就再也抹不去。
比起那些走投無路的難民,比起那些受傷等死的人,他們還有退路,至少,雅治有。
第二天,繁錦就帶著雅治出了村莊,忐忑地來到火車站,在確定沒有日本憲兵後才緩緩地鬆了口氣。
上海那邊戰事告急,聽說軍隊全開了過去。
卻沒有直達上海的火車,因為戰事紛擾,能置身事外的人隻要不傻都不會朝那邊跑。
可惜他們不明白,中國如此的光景,誰又能真正的置身事外。
於是買了天津的車票,隻要靠近一點,到時候再想辦法吧。
車子顛簸了數天總算到了天津車站,月台上人影稀少,每個人都行色匆匆。繁錦牽著雅治在月台間行走,不放心地一再看看孩子,這一路上雅治都沒怎麼說話,對她的詢問常常是搖頭或者點頭,晚上沒怎麼做夢了,卻緊緊地摟住她,好像怕她忽然消失一般,繁錦心中一陣苦澀。
找了個偏僻的旅館,其實也談不上什麼旅館,隻是一對獨居的母子,為了生計,不得不向有需要的人出租房間,歪歪斜斜的幾個毛筆字寫在破舊的板子上,掛在搖曳的路燈下,灰暗。
雅治先看到了,提醒繁錦,繁錦恍然地點頭,女人見繁錦帶著孩子,不免想到了自己,格外熱情。
這不是城中心,人還算明朗,繁錦放了心,他們的房間在二樓,簡單地很,一張床,床腳放著一把矮凳,窗口的位置有張破舊的桌子,索性還算幹淨,女主人很賢惠,粉紫色的床單鋪在床麵上,淡淡太陽的味道。
安置了他們母子,女人就去了樓下,片刻,女人的兒子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麵條走上來,靦腆地衝兩人笑了笑,繁錦試圖給他說話,後者卻搖搖頭,小臉蛋瞬間通紅,大抵是害羞,慌慌忙忙地就跑了出去。
繁錦有些呆呆地笑笑,回頭看著雅治,把麵條推到他麵前“餓了吧,快吃!”
雅治點點頭,默默地拿起筷子,繁錦沒有動,就靜靜地坐在對麵看著,好半響,才拿起筷子動著自己麵前那碗。
看著雅治乖巧地樣子,她的心中著實一陣酸澀。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一旦。。。。。
飯後,本想和雅治好好談談話,臨街的一條小道上卻傳來了喧鬧聲,繁錦太熟悉這樣的喧嘩,心中一凜,悄悄地推開窗子,居高臨下地看到不遠處的街道,不知何時,因為圍攏了一群人,遠遠地,她依舊能夠清晰地看到簇擁在人群中央那一團團墨綠。是日子人。
繁錦下意識地回頭找雅治,卻看到雅治就站在她的身邊,小小的身子剛及窗台處,卻足夠看清楚外麵的情況。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繁錦,黑亮的眼睛就直直地看著遠方。
人群中已經傳來了哀嚎聲,繁錦的心揪了揪,日本人的殘暴果然永遠也無法習慣,就算見過了無數次,也無法釋懷。更沒辦法視而不見。
閉了眼,繁錦剛將窗子掩上,門後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