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今年夏季,立新跟我說,喜歡他的團長提拔到另一個師當副師長了,像他這種情況,即便幹得再好也很難提拔,幹脆轉業回去算啦!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就跟政委說立新的父母親身體都不太好,能不能照顧一下,讓他轉業。後來,在確定轉業幹部的名單時,政委點了立新的名,讓他轉業了。”
魏誌強“哦”了一聲,看著田戈說:“咱們先暫時說到這兒吧,我想去方便一下。”
田戈站起來說:“走,我跟你一塊兒去。”
田戈的臨時住房外屋。晚上。
屋子中間,放著一張可以折疊的方木桌,桌子上放有四盤涼菜、一盆燉排骨和碗筷酒杯。
田戈等人圍桌而坐,魏誌強坐在上位。
田戈對著廚房叫了聲“正友”,接著說:“你還是先過來入座,等喝了前三杯酒後,再過去炒菜,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董正友站在廚房門口說:“你們隻管開始好啦,我把這幾個菜炒好了就過去。”
田戈猶豫了一下,“那我們可就先開始了,到時候你可得把酒補上喲!”
“沒事,你盡管放心。”董正友笑著說。
田戈端起酒杯站了起來,“今天是誌強進院校深造畢業回來的第一天,正好趁樹英來探親的機會,在我這個臨時寒舍裏弄上幾個菜,這第一杯酒,是我們大家一起為誌強接風,幹杯!”
人們紛紛站起來,等田戈與魏誌強碰了杯後,依次與魏誌強碰杯。
魏誌強一麵碰杯,一麵說著“謝謝”。
田戈喝幹了杯中的酒,坐下來說:“來,大家都動動筷子,吃菜!”
魏誌強夾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裏,田戈夾了一塊涼拌黃瓜,劉家兵夾了一些涼調白蘿卜絲。
金國柱往每人的杯子裏倒上酒後,夾了涼拌黃瓜。
這時,董正友端著一盤肉片炒黑木耳,走到桌子旁邊。他把盤子放在桌子上,笑嗬嗬地說:“你們嚐嚐味道怎麼樣?如果鹹了或者淡了,請及時指出,以便我改正。”
魏誌強夾了一塊肉片放進嘴裏嚼了嚼,笑嗬嗬地看著董正友說:“味道不錯!正友兄辛苦啦!”
“不辛苦,這是我的老本行。再說,能夠時常練練手藝,也是好事嘛!”董正友笑著說完話,轉身向廚房走去。
田戈端著酒杯站起來說:“這第二杯酒,我代表我們全家祝在座的各位,還有正友,及各位的家人身體健康!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人們同時說著“謝謝”,站起來碰杯、喝酒。
這時,董正友把一盤菜放在桌子上,“各位,請嚐嚐肉絲炒蒜苔!”
田戈用筷子指著盤子說:“來,大家都趁熱吃!”
人們等魏誌強夾了一根蒜苔後,才伸著筷子去夾菜。
田戈端著酒杯站了起來,“這第三杯酒,祝願咱們的情誼永遠親密!幹杯!”
人們同時站起來碰著杯說:“永遠親密!幹杯!”
田戈喝完杯中酒,坐下來放下酒杯:“各位,咱們請誌強講一講他在院校裏感受比較深的事,同時咱們也都緩一緩酒勁,怎麼樣?”
劉家兵、金國柱異口同聲:“同意!”
“在院校期間,有兩件令我感受比較深的事。第一件事是,在院校上的第一堂課――《軍事地形學》時,教員對我們說,有一個部隊攻打敵人的一個高地,進攻受阻,指揮員請求炮火支援時,把自己的站立點坐標誤報成目標點坐標,結果使30 多名同誌死傷在自己的炮火之下。還有個部隊攻克了一個城鎮後,首長們要照合影像,派出一個班執行警戒任務,一個戰士誤踩了自己部隊埋的地雷,被炸死了。”魏誌強停頓了一下,接著說:
“我聽他講完這兩個事例後,深深地感到,指揮員的水平太重要啦!如果每一個指揮員都能牢記孫子的‘死者不可以複生,明君慎之,良將警之’這句名言,我們在自衛還擊戰中的傷亡人數,肯定要少一些。”
田戈點了點頭,看著魏誌強說:“有感而發,令人深思。”
金國柱叫了聲“誌強”,接著說:“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我臨近畢業的下學期,學校為了迎接軍區陸副司令的檢查,在準備工作方麵下了相當大的功夫。就拿練正步這一項來說吧,每步的步幅,都用米尺量好再用油漆畫上線。每踢一次腿,都用尺子量一次高度。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陸副司令在檢閱到我們這個方隊時,把應該由他老人家他說的‘同誌們辛苦了’,說成了應該由我們回答的‘為人民服務’,弄得下麵一時不知所措,有的說‘首長辛苦了’,有的說‘為人民服務’。按理說,這種情況完全是他的失誤造成的。然而,他在作指示時,卻批評下麵是‘豬腦子’,沒有應變能力。”魏誌強搖著頭歎了口氣,接著說:
“不過,也正是通過這件事情,使我看清了類似他這種大官們的真實麵目,本來自己錯了,還強詞奪理,跟‘隻許官家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沒啥區別!”
“在我們這個具有濃厚封建意識的國家裏,真理永遠在大官手中,大官永遠沒有錯誤!雖然出現這種情況是可悲的,但也是正常的。有些為官者,特別是當大官的人,不能嚴於律己、寬於待人;不能聞過則喜,知過而改;不能放下架子,體恤群眾,顯然是錯誤的;但如果把這種錯誤全部歸罪於他們個人,也不妥當。”田戈噓了一口氣,不緊不慢地接著說:
“幾千年遺留下來的等級、權勢觀念,喜歡取人於衣帽,順從於威嚴,把謙遜、和藹看成平庸、懦弱的勢利習俗;長期形成的那種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臉的,不要臉的怕不要命的醜陋社會風氣等等,都是滋生上述錯誤的溫床和土壤。也正是由於這些原因,當官的才在下級麵前,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惜一切地維護自己的臉麵和尊嚴。”
這時,董正友把一盤菜放到魏誌強麵前的桌麵上,微笑著說:“各位,請趁熱吃,吃了過後猜猜這是啥做的菜。”
金國柱臉上露著不以為然的神情:“這還用猜嗎?不就是粉條炒雞蛋嘛!”
董正友坐在魏誌強旁邊的空位上,歪著頭看著金國柱說:“你先嚐一嚐,看看是不是粉條炒雞蛋?!”
田戈、魏誌強嚼著嘴裏的菜,再次相視一笑。
金國柱嚼了嚼嘴裏的菜,皺著眉頭說:“還真的不像粉條!正友,我是第一次吃這種菜,這到底是啥菜?”
董正友笑了笑,“你急什麼?!等把我剛才欠的三杯酒喝了,再告訴你。”董正友說完話,端起酒杯說:“這是我欠的第一杯酒,我喝啦!”
魏誌強掂起酒壺,給董正友放下的空杯裏倒酒。
“家兵,你知道這是什麼做的菜嗎?”田戈看著劉家兵說。
劉家兵搖著頭說:“不知道。”
田戈:“這是用豬皮加工的皮絲,既是咱們家鄉的一道名菜,也是貢品。”
金國柱皺了一下眉頭,“貢品,是不是過年時擺在供桌上的食物?”
田戈:“我說的‘貢品’的‘貢’字,是‘進貢’的‘貢’。以前,皮絲作為咱們縣的特產,是進貢給皇帝的。”
“哦,原來這是給皇帝吃的東西,我得再吃一點!”金國柱笑嘻嘻地說完話,伸出筷子夾起一些皮絲放進嘴裏。
董正友亮著酒杯說:“我欠的三杯酒,已經補上啦!”
魏誌強微笑著叫了聲“正友”,接著說:“你以前吃過皮絲嗎?”
董正友:“我以前聞到別人家炕水豆腐的香味,都眼欠得流口水,怎麼能吃到這麼好的東西呢!”
魏誌強:“你以前做過皮絲這道菜嗎?”
“今天是在弟妹的指導下,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行不行。”董正友說完話,看了田戈一眼。
田戈:“做得不錯,比樹英做的味道還好一些。”
人們齊聲附和:“做得不錯。”
董正友笑嗬嗬地說:“謝謝各位的鼓勵!”
魏誌強:“各位,咱們請正友來個現學現賣,給咱們講一講皮絲的做法,免得以後有人問咱們時,說不上來出洋相,好不好?”
劉家兵、金國柱,同時拍手叫好。
田戈笑了笑,沒有說話。
董正友撓了撓頭,看著魏誌強說:“你不是有意叫我出洋相吧?”
魏誌強:“我是真心想學。家兵,金國柱,你們是不是真心想學?”
劉家兵、金國柱異口同聲:“真心想學。”
“正友,既然他們都是真心想學,你就當一回二道販子吧!”田戈笑著說。
“做皮絲的第一道工序,是發皮絲。發皮絲的工序有三道。第一步,在鍋中倒上一斤左右的油,等到油燒至七、八成熱時,把皮絲放入油中,如果要炸的皮絲比較多,也可以分作幾次進行。 當皮絲在油鍋裏浮起來時,立即用漏勺撈起來。 第二步,把鍋裏的油全部倒出來,當然換一個鍋最好,在鍋裏加上比皮絲多一倍以上的水,等水開了,放上一點堿,而後把皮絲倒入鍋中慢慢地煮,煮到皮絲又鬆又軟時就可以了。第三步,把煮好的皮絲放在涼水盆裏衝洗幹淨。經過這三道工序,就可以把皮絲做成菜了。”董正友舔了一下嘴唇,接著說:
“比如說,如果做的是鬆花皮絲, 那麼就把發好的皮絲放在湯盆裏,放上蔥絲、薑絲、胡椒粉、鹽,再打上一兩個雞蛋一塊攪勻;把鍋燒熱後,倒上一至二兩菜油,等到油燒熱了,立即倒進拌好的皮絲不停翻動,當皮絲中的雞蛋炒成鬆花狀時,再加上點芝麻油,就可以裝盤了。”
劉家兵:“正友,皮絲,是不是隻能做成鬆花皮絲這一個菜?”
董正友:“我今天隻學了這一樣,至於能不能做出別的花樣,我暫時還不知道。”
田戈看著劉家兵說了句“我告訴你”,接著說:“除了鬆花皮絲之外,還可以用發好的皮絲,做成清蔥皮絲、涼調皮絲、皮絲丸子、皮絲把子、皮絲卷子、皮絲糕等二十多種名菜。在河南、安徽、湖北的一些地方,曾經有‘無皮絲不為盛席’的說法。好,咱們言歸正傳,該接著喝酒啦!”
魏誌強:“各位,大家看這樣行不行?我與大家共同喝三杯,而後吃飯,怎麼樣?”
董正友第一個說了聲“行”,劉家兵、金國柱接著附和。
田戈猶豫了一下,“我少數服從多數,主隨客便吧!”
團部家屬院:田戈的臨時住房裏屋。晚上。
床中間,甜甜身上蓋著粉紅色被子,麵對著牆壁睡著。
桌子上,放著一個台燈、一個保溫杯,一本《現代漢語辭典》、一個日記本、一支鋼筆。
田戈坐在桌子後麵的折疊椅子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一份材料。他拿起鋼筆,捋下筆帽,在材料上劃掉了一句話,接著在稿紙右邊的空白處寫了兩句話。
田戈放下鋼筆,接著看了一會兒材料。他看完材料,把材料收起來放到一邊,噓著氣站起來後,揉了揉臉,輕輕地踱著步子,時不時地看上甜甜一眼。
此時,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收音機裏的歌聲:
妹妹找哥淚花流
不見哥哥心憂愁
心憂愁
望穿雙眼盼親人
花開花落幾春秋
田戈走到椅子前麵坐下來,翻開日記本,拿起鋼筆,寫著剛想的詩。
過了一會兒,田戈套上筆帽,看著日記本上的詩――《輕鬆一會兒再說》,小聲念道:
你別再說坎坷,
我也不歎磋跎;
人生的小站又過了一個,
何必再數那腳窩,
輕鬆一會兒再說。
道路雖多條,
選擇在自我,
冷靜過後再去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