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呂布坐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就好像丟了魂兒一般。說句實話兒,這個消息給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剛剛和鄭泰談好了回鑾之事,天子竟然薨了!若不是回鑾之事早已昭告天下,他呂布豈不是背了一個天大的黑鍋?關東群雄定會造謠生事,是他呂布害了天子!
可是,兩世為人,他早已見慣了蠅營狗苟和驚濤駭浪。在得知劉協死訊的那一瞬間,他立刻就明白了,這是賊老天賜給他最好的一份兒禮物!在最恰當兒的時候,在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之後,天子劉協還是死了。這就證明,他呂奉先是身負天命之人,是迎讖之人!
目前最重要的便是作偽,要像劉皇叔那樣,作偽做到無人能夠識破其中底蘊。剩下的事兒,自然有人會替他去做,他隻需做出一副萬分悲傷的架勢兒就行了。是順應天命,負起自己的責任,亦或是以中興漢室為己任,輔佐劉熙,老老實實地做一個權臣?他真的不知道。
此時此刻,在呂布的心中,這兩個聲音一直在吵架。何去何從,他真的無從選擇。
和夫君不同,昭懿夫人嚴嫣抬起雙眼,從文武百官的臉上一一掃過。她要從每個人的臉上看出來,那一副副聲淚俱下的麵具之下,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肝腸!猝然之間宣布天子劉協的死訊,就是她的主意兒,她想看一看每個人的真實反應,進而看透文武百官的肺腑。
和嚴嫣一樣兒,馬忠和曹雍兩人也在暗暗觀察文武百官的反應。並州諸將的臉上,似乎都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這個慣於製造各種各樣麻煩的天子終於死了,實在是一件兒大快人心之事!衛將軍高順的臉色威嚴肅毅,似乎一如往日,可是,他的雙眼,在刹那之間,卻突然黯淡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往日的明亮。文和兄的臉色如常,依然如同古井無波一般。
原本屬於擁漢派一係的官員們,一個個都哭得稀裏嘩啦。畢竟,本朝四百年天下,正統思想早已深入人心。河南尹黃琬涕淚橫流,哭得肝腸寸斷,大司農趙岐坐在那裏,任由滾滾而出的熱淚打濕了衣襟兒,少府荀攸在用大袖拭淚,司空種拂長歎一聲兒,一聲兒接著一聲。
最激動的還是太常馬日磾,他一邊兒嚎啕大哭,一邊兒跺著腳兒,幾度昏厥過去。然而,絕大多數的文武百官反響並不強烈。對他們而言,即便是當今天子劉協順利回鑾,也不過是個被供起來的牌位罷了。如今驟然薨了,倒是一件兒好事兒!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與其為一個過氣兒的天子落淚,莫不如緊緊抱住新朝天子的大腿兒,為自己和族人爭取一個光明前途!
坐在禦座之上,懷裏抱著世子劉熙的太後唐姬,看到這麼多人一齊放聲痛哭,一開始不由得下了一大跳兒。就在這時,一支潤白如玉的手從禦座之後伸了出來,女尚書劉娥遞給了她一張絹帕。唐姬愣了愣,可是,就在轉瞬之間,她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一把抓起絹帕,輕輕地做出了拭淚的動作。突然之間,她淚如泉湧了。我呸!這絹帕定然是加了料兒的!
劉熙原本還在好奇地看著這麼多人一起放聲痛哭,在他的腦袋裏,委實搞不清楚這些人為什麼要哭。可是,一看哭的人越來越多,他立刻就趕到恐懼了。終於,在驚懼之下,他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太後,我們退下吧。”劉娥連忙上前抱起劉熙,示意侍女攙扶著唐姬。
在劉娥的措置之下,唐姬一行人從屏風後麵緩緩退出去了。“傳詔:太後和世子哀痛過甚,無法臨朝聽證,退下將息。廷議一事,由大司馬主持。太後和世子不為遙製也!”劉娥看了看唐姬,朗聲說道。“諾!”一個女官看看唐姬沒什麼表示,應了一聲兒自去宣詔了。
終於到了太後的寢宮,劉娥吩咐人用銅盆取來了溫水,自己親自動手,蘸濕了毛巾,為唐姬和劉熙淨麵。離開了文武百官,劉熙也就不哭了,片刻之後,就在奶媽溫暖的懷抱之中睡著了。“你們下去吧。”劉娥輕輕揮揮手,示意左右的女官、宮女們退下。這才取了一麵玻璃鏡過來,放在唐姬的麵前。“太後,這就對了嘛。在文武百官麵前,總要哭上幾聲兒的。”
“當今天子不死,世子如何能正位?死得好!”劉娥將嘴巴湊到唐姬耳邊,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