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儀,顧名思義,便是帝王臨朝之時的典禮儀式。《周禮夏官司士》記載載:“正朝儀之位,辯其貴賤之等。”所謂“正朝儀之位”者,此亦天子治朝之朝位也……此官掌正其儀敘。《史記叔孫通列傳》、《漢書叔孫通傳》均載叔孫通語曰:“臣願征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後世或稱其為“趨朝之儀”。但凡新朝初立,總是要更刪增益前朝朝儀的。
在座之人都是聰明人,片刻的驚詫過後,立刻便都恍然大悟了。大司馬入據洛陽之後,疊經苦戰,東伐關東群雄,北定幽冀二州,南攻荊襄,西卻貴霜,如今,已經擁有司並幽涼冀五州之地,再加上西域,大漢的天下,已得其半。放眼宇內,大司馬已然是天下第一諸侯了,此時此刻,正是監國正位的最佳時機。想到這裏,隔間之內的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兒。
但是,一旦到了“議朝儀”的地步兒,就意味著重打鑼鼓另開張,拋開遠在豫州汝南郡平輿縣的當今天子,把所有的寶都押在孝懷皇帝世子劉熙的身上。在座的諸位大佬,雖然同為兩千石的高官,卻是山頭林立,各有各的打算。尤其是那些擁漢派的老臣,心中更是覺得有些淒涼。可是,既然朱公偉都把話挑明了,無論如何,也得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見和立場吧。
“老前輩說得是!的確該好生議一下朝儀嘍!漢家天下,大司馬已得其半,若是不論功行賞一番,原本的從龍之臣便會大失所望,這隊伍兒就難帶嘍!依我之見,正好兒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兒,好生革故鼎新一番,正式確立監國體製。如此一來,朝野之間就安定了。”
眾人抬眼一看,說話之人正是剛剛從西域趕回來的太仆王翰。王翰之所以急著第一個表明態度,實在是有無法言說的苦衷。在旬月之內,太原王家連喪三大頂梁柱,在洛陽政權中的地位一下一落千丈,幾乎連蔡侯爺和康侯爺都不如了。蔡家和康家至少還有兩個萬戶侯呢。
可是,放眼太原王家,官職最高的隻有他王翰一人,僅僅是九卿之一的太仆。即便是西域大捷,追論原功,能封他一個列侯就不錯了,如何及得上蔡家和康家的萬戶侯?回頭再看看王淩的所作所為,似乎不像一代有為之主。若想王家昌盛,隻好緊緊抱住大司馬的粗腿了。
太原王家一向是大司馬的堅定擁護者,最盛之時,曾經有王半朝之稱。王翰的表態,是早在眾人意料之中的,王家的表態若是稍有遲疑,那才是意料之外呢。“正式確立監國體製”一語,究其實際,不過是大司馬封王,監國劉熙繼位為天子之意的最隱晦說法罷了。
“此議甚好!”“善!”“此言大善也!”王翰的話音方落兒,立刻就有人出言支持了。眾人抬眼一看,原來是將作大匠、工曹篆魯墨、大司農趙岐、禦史中丞徐庶三人。魯墨是並州老人兒,他的態度可想而知。徐元直是大司馬不次拔擢,才得以成為“三獨坐”之一的禦史中丞的,也算得上是大司馬的嫡係了。從這一點上看,徐庶徐元直的態度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趙岐原本就是擁漢派,而且曾經是擁漢派的骨幹,曾經和馬日磾、黃琬、劉和一起,團結在王司徒的麾下,幾乎為擁戴天子貢獻出了自己的全部。此時此刻,在改朝換代和擁戴天子的重要關頭,他為什麼突然轉變立場了呢?再看看沉默不語的宗正朱儁和少府荀攸,所有人都明白了。如此看來,以“議朝儀”為名的改朝換代,已然是眾望所歸,大勢所趨了。
“今上尚在,似乎不宜議朝儀吧。”正在這時,屋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太常馬日磾虎虎生風地走了進來。“速速上飯!餓殺老夫了!”馬太常走到案幾之後,一屁股坐下來,伸出雙手,在旁邊兒的熏籠上烤著。“諸君請繼續,老夫最近兒事情比較多,飯也是抽空兒吃的。”
“非也!非也!”馬日磾話音方落兒,禦史中丞徐庶徐元直立刻就大搖其頭了。“翁叔公,依我之見,這議朝儀和今上回鑾是兩碼事兒!議朝儀是議朝儀,回鑾是回鑾,說句大實話兒,不管天子回不回鑾,這朝儀都是要議的!議朝儀,就如同賦稅新政一般,是為漢家天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