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章 《哀郢》哀的不是郢而是襄陽(2 / 2)

望長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過夏首而西浮兮,顧龍門而不見。心嬋媛而傷懷兮,眇不知其所蹠。順風波以從流兮,焉洋洋而為客。淩陽侯之氾濫兮,忽翱翔之焉薄?

心絓結而不解兮,思蹇產而不釋。

將運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去終古之所居兮,今逍遙而來東。羌靈魂之欲歸兮,何須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登大墳以遠望兮,聊以舒吾憂心。哀州土之平樂兮,悲江介之遺風。

當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曾不知夏之為丘兮,孰兩東門之可蕪。心不怡之長久兮,憂與愁其相接。惟郢路之遼遠兮,江與夏之不可涉。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複。慘鬱鬱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戚。

外承歡之汋約兮,諶荏弱而難持。忠湛湛而願進兮,妒被離而障之。堯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眾讒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偽名。憎慍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眾踥蹀而日進兮,美超遠而逾邁。

亂曰:曼餘目以流觀兮,冀一反之何時。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棄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屈子的歌詩,總是充滿了一種濃重的哀愁和家國之恨。在《九章》之中,《哀郢》最為淒婉,讀來一字一淚。直讀得蔡瑁心如刀絞,輾轉反側,以至於夜不能寐。“此章言己雖被放,心在楚國,徘徊而不忍去,蔽於讒諂,思見君而不得。故太史公讀《哀郢》而悲其誌也。”

這一番話,是劉荊州兩天前對他說的。蔡瑁被大公子劉琦一擼到底之後,僅僅過了一個時辰,劉表就醒來了。接到了左右的密報之後,他長歎了一聲,慘然說道。“兩次攻略南陽,都是大敗虧輸,棄甲曳兵而走,我劉表難辭其咎。蔡德珪此去,就是為我劉表背黑鍋呀!”

言罷,劉表命人把蔡瑁喚來,說了那一句話兒,然後揮揮手,就示意他出去了。

蔡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臉疑惑地回到自己的艙室,仔仔細細地讀了好幾遍《哀郢》,頃刻之間,便恍然大悟了。這《哀郢》哀的不是郢,而是襄陽!兩次攻略南陽,都是大敗虧輸,棄甲曳兵而走。不但如此,反倒丟了襄陽,這個黑鍋總得有人背,他蔡瑁不背,難道還要讓劉荊州背嗎?劉荊州讓他讀《哀郢》,便是讓他仔仔細細想明白其中的關竅兒!

襄陽,是荊州的郡治,積穀百萬斛,錢財、甲仗、軍器、軍資不計其數。竟然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丟了!追論始終,都是出兵宛城惹出來的禍事兒!此次談判,他蔡瑁雖然號稱是專使,其實去做的,就是喪權辱國,簽訂城下之盟的角色。回到荊州,定然會人人喊打的。

好在劉荊州的要求並不多,隻有兩條兒。其一,便是贖回被俘將領和失陷襄陽城中的眷屬,他的二姐和外甥劉琮也在其中。其二,便是贖回襄陽城。隻要自己以死明誌,第一條兒肯定是能夠實現的,不過是多花些錢糧罷了。這第二條兒,他估摸著那呂奉先是萬萬不肯的。

既然這個黑鍋他蔡瑁背定了,就不在乎再多黑上幾年了,再說,派別人去,劉荊州也不一定放心。話裏話外,劉荊州已經替他扛下了大半兒的責任和罪過,那一句“我劉表難辭其咎。蔡德珪此去,就是為我劉表背黑鍋呀!”便是明證。二姐夫的心裏,還是有我這個嫡親的小舅子的!想到這裏,頃刻之間,蔡瑁的心頭立刻便湧上了陣陣暖流。他娘的,幹了!

可是,應該去哪裏找那呂奉先談判呢?他的手指在地圖上一路向南緩緩移動,終於點在了一個地名上,襄陽!從宛城一路向南,沿途看到的,都是大隊的並州精騎和精銳步兵,投石車、床弩,雲梯比比皆是。看那架勢兒,並州軍這次是想全軍南下,攻略荊州。

“來人,喚醒蔡中、蔡和,告訴他們收拾行裝,多帶金銀財寶。用過了早飯之後,我們就在竟陵登岸,然後迤邐向西,趕往襄陽城。”蔡瑁長歎一聲,纜繩吩咐道。“諾!”左右的親兵轟然一聲應諾,轉身去了。蔡瑁伸出手來,將《九章》一書緩緩地捧起,塞在了懷中。

既然是《哀郢》,那就要懷著滿腔仇恨,強作歡顏,去做那喪權辱國、婉轉柔媚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