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躊躇著,忽覺得寒風獵獵,從觀音套裏吹出幾根青絲,直豎的騰騰飛起。不管想見的人是誰,都是不開心的,騙自己何苦上橋去看呢?而後向白犀搖頭。
白犀在寒風中眯著眼看我,懇求的樣子,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那樣的卑微,雖說她是下人,可是依她的見識和手段,常以一種長者的身份做事。“還是去吧,好不容易來了……”
我低頭站著,隻聽得耳邊笙歌聒耳,側首一望,從橋的一邊來了一隊男女,提著各色花燈,上上下下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與白犀正自納罕,那一隊人一起趕上了橋頭,他們手中的那些個花燈拂拂揚揚,如同一條銀河。
他們轟然一來,把這裏擠的水泄不通,挨肩擦背,我也跌進了人渦,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我掂起腳尖兒尋找白犀,卻又差一點被擠倒,於是不得不隨著人群向橋上走去,四處尋望白犀卻不見她的影子,我也仿佛置身另一個世界,與周圍的人毫不相識,混亂間仿佛升騰起幾絲美妙的意識。
橋上的少男少女,相攜相並,或甜言蜜語,或秋波羞遞。我呆呆的看著天上的月亮,它正一點點向橋的正中央升騰。我深知白犀說的話不過是騙人的傳說,我隻有目不轉睛的看著月亮,希望在夜幕之中幻出那個人的身形,解我思念之渴。
倏爾一絲熟悉的香氣飄了過來,總之很熟悉,卻忘記是誰愛用這種香,香氣越來越濃,我怕錯過天上的月亮,但又想看一眼那個人,香氣越加逼近,似乎向我走進。我眼梢閃過月亮,瞥了一眼那人,僅僅一眼,他就旋身而去,怎麼會是他——祺王。
“祺王……”我低低的叫到,追了上去。
我錯開擁擠的人群,幾經周折才抓住他的衣袖,他驀然回首,看著我,淺淺的笑,我急得縮回手,不是祺王,卻很像,完全像一個人。
我緩緩低頭,緬顏道:“冒犯了……”
他抵一抵頭上箍著的銀蛾抹額,甩了甩身後的辮珠掛穗的發絲,卻是飛金光怯皎月,道:“姑娘一個人麼?我送姑娘回家?”
我不再抬頭看他,生怕再產生錯覺,一味的搖頭。他又笑了笑,將手中的花燈伸到我麵前,我愣了一下,他笑道:“把你的花燈給我,我的給你。”
我緊緊攥著花燈,手裏是油膩膩的汗,猶豫了片刻,微微伸出手交換了花燈。
“再會!”他說完就離去了,我看他消失在人群中,忽地意識到天上的月亮,抬頭一看月亮恰恰過了中天。
人聲漸漸稀疏,男男女女三三兩兩的離去了。我恍然發現也許白犀的話是對的,在月落橋心時就會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而今我最想見的卻是祺王,我完全沒有意料到。
我再次掂起腳尖兒四下裏尋找白犀,隻見橋的另一側有一柄白象燈高舉著,是白犀的花燈,我馬上趕了過去。
“哎呦!姑娘,你可嚇死我了,這是到哪裏去了?”白犀大鬆一口氣。
“我沒事。”轉而看一看天上飄移的月亮,笑道:“你,你,見到你想見的人了麼?”白犀輕籲一口氣,我才知道她沒見到。
“姑娘,你的花燈變了。”白犀低頭看著我的花燈問道,說著拿著她的白象燈照了一照,卻見花燈上畫著水墨的嫦娥奔月圖,一輪玉盤照的遍地嬋娟影,嫦娥清瘦,決絕,臨去回眸卻不堪多看。
這時跑來一個小男童,爬在我的花燈上看燈麵上題的字兒,興許剛剛識字,他期期艾艾念道:“絕…景良時難…再…並,他年此日應惆…悵。”我聽完後登時一怔,在心裏默默回味這兩句詩,不禁流下淚來,我昂首閉目,依然是簌簌的眼淚,和這漸漸淡黃的月輝。
白犀強笑道:“真是有趣兒…誰畫這樣的…燈。”沒說完,也不敢說下去。
我囁嚅道:“難道是命中注定麼?!我遇到過絕境,在玉香樓可謂是登峰造極了,又有兩個天之驕子那樣護著我,而這一切難再並?他年?又是那一年?應惆悵?是我麼?”
白犀握住我的嘴,道:“是誰給你換了燈?”
“祺王……”
“姑娘與白犀說笑吧?”白犀不屑笑了笑。
“不是你說的麼?在月落橋心時會見到最想見的那個人麼?是他與我交換的花燈……”我癡癡的說。白犀緘默下來,四周的人聲愈加轟隆,卻是那麼模糊。
我與白犀一路寂靜的回了宅子裏,一切繁華依舊,又怎會那麼輕易的離去呢?又怎會惆悵呢?月光還有花燈把院落照的朗如白晝,一群人,花團錦簇的裝扮,圍著我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