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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士走後,我依然愣在那裏,回不了神。
燈火微晃,有稀薄的影子印上窗紗如淩亂的枝葉,送人回來的棠問我:“醫士的話是什麼意思,夫人有娃娃了麼?”
我:“......”
棠罕見地浮上一絲憂心:“這可怎麼辦呢,要不要告訴大人,我們還回不回蘇國了?”
我的手緩緩覆上自己的小腹:我的孩子,他(她)真的來了......眼眶不自禁地有些微濕,我對棠道:“孩子的事,我會親自對景大夫說,蘇國照回。”
我不願意他膝下寡涼,更不願意自己與孩子天各一方,要怎樣,還需仔細斟酌。
或許他會有新的夫人新的子嗣,或許這隻是個女孩,但也可能......我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隊伍依舊慢慢悠悠,枯燥的行程著實無聊,但為了孩子,我還是竭力保持開朗的心情。
蕭澤曾言,太姒懷孕時很講究不聞惡言、不見惡人、不思惡事、所以他的孩子武王發、周公旦都是那般卓異不凡的人物,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將來像......心裏忽地咯噔一下,我再次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又是四五日,車馬到了鄭國。
天空下起雨來,纏綿悱惻的秋雨像無數難以述說的心思綿綿籠罩了整個大地,滯留驛館的人們,也仿佛感染了這秋雨的底色,情緒低落。
館吏趁機湊趣地端來一方木盤,對我道:“這雨沒個三五日是不會停的,夫人若是覺得乏味無聊,不妨也下一注如何?”
說著,把木盤遞到我的麵前。
木盤上放著幾枚造型別致的木牌,我順手撿起一枚,隻見上麵寫著“晉軍何時出兵”,翻開背麵,是“六個月”,再看其他木牌,有的是“八個月”,有的是“一年”,還有的寫“不出兵”。
我奇道:“這是什麼?”
館吏嗬嗬笑道:“前段時間不是楚國剛來過麼,下一個怎麼也該輪到晉國了,但晉國什麼時候出場,出不出場,就看各位客人的手氣了。”
說著開始向我講解各種選擇的賠錢率,以及如何兌換錢幣等等。
“......”我默默地聽著,當真不知該端出什麼樣的表情。
館吏走後,棠對我道:“鄭國人可真想得開呀。”
我:“嗯,大概這就叫‘既然反抗不過,不如閉目享受。’”
棠:“......”
這場雨果然如館吏所說,斷斷續續下了足有三日,雨罷,因為路麵的原因,又停了兩日。如此一來,從晉國到鄭國這麼一段路程,竟然走了小半個月。我懷疑,照這個速度下去,還未到蘇國,孩子就得呱呱墜地。
我決定加快行程。
過了鄭國就是陳國,過了陳國就是楚國,隻要到了楚國境內,蘇國就遙遙在望了,我暗暗盤算。
誰知車隊剛出鄭國,還沒扒到陳國的邊,便遭到另一隊人馬攔截,那為首的人一看見我,立馬跳下車來,撲倒我的車前,痛哭失聲。
我:“......”
我的腦子有點木,被冗長的趕路單調的行程漫長疲憊泡得麻木的那種木,我望著跪在眼前的人,遲鈍地想,都說仆似主人形,作為那人手下第一能幹家臣,像蒲這樣的人,也會哭嗎?
“怎麼了?”我問。
當我這麼問的時候,有一種模糊而飄忽的感覺緩緩從心底升起,像一團寒霧,漸漸地彌漫了五髒六腑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