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淵一身風塵仆仆，臉上沾染著塵土和血汙，滿麵的疲憊，眼中布滿血絲。她開門相見時他猶自微微喘息著，仿佛跑了很長的路。
“你怎麼回來了？”她突然覺得心似有千鈞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扶著門框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來人。寧淵向來是跟在那個人身邊的，去往了長安處理軍務。現下他卻一個人回來了，帶著滿身的風塵與散不去的血腥氣味，還有一個盒子……
一個盒子……她不可置信地搖這頭走出屋去，這一步卻虛軟無力得厲害，她身子不受控製地朝地上跌去，蘭亭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小姐當心！”
寧淵眼中閃爍著微微的光芒，似不忍般闔了闔眼。她輕輕搖搖頭，“不礙事。”扶著門框再度站了起來，淒惶地望著寧淵，“是，是有什麼事麼？”
這一句問詢輕如落絮飛蓬，她心中隻覺諸事皆空，輕蕩蕩沒有著落一般，慌亂地愈加厲害。寧淵見了她這副模樣，心中一直積攢的怨恨這才褪去了些許。他紅著眼睛將那方盒子推到以棠身前，啞聲道：“郡主請節哀。”
“什麼節哀？”她喃喃說道，連連搖頭，忽然間淒然淺笑一聲，“你不要告訴我裏麵是他的首級。我和他也沒有關係了，你不要同我道節哀……”
寧淵沉默著，兀自將那方盒子打開，啞聲道：“滅佛令下的突然，君侯才到長安便被太後詔書調去杏城，沒有防備。我們數百人的隊伍，隻有我活了下來。拚死將他的遺體搶了回來……”
“君侯臨終前，讓我把這東西帶回來給您。別的，就什麼也沒說了。”寧淵紅著眼睛，堂堂七尺男兒竟是哽咽了。以棠眼睫一顫，眼睛裏漸漸漫出一層水霧，眼前之景皆模糊起來，她拚命忍著酸澀的眼眶中搖搖欲墜的淚水，朝盒中看去。那盒子裏躺的卻不是他的首級，而是一柄染了血的短刀。她認出那正是今年七夕她送他的、被嫌棄“一刀兩斷”之意的禮物，一直強忍在眼眶中的淚倏地落了下來，嗒然無聲。
寧淵後麵說什麼她已經聽不見了，恓惶走了兩步，身子便不受控製地向下墜去。她握著那把沾了血的匕首，淚流滿麵地喃喃：“……怎麼可能呢……他不是說不願放過我的麼？他怎麼能就這麼死了？”
“又送這個給我做什麼？他不是最嫌棄這刀的麼？一刀兩斷？”她一邊說一邊簌簌掉下淚來，單薄的身軀，跌跌撞撞，“不，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們合起夥來騙我的……他不會死的……”
她一邊說一邊搖頭微笑道，耳朵裏全是嗡鳴聲，寧淵的嘴張張合合，她卻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膝上一軟，緊接著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後已是回到她在雲台上暫住的小竹屋了，一道人影坐在她床頭，瘦削挺拔，她下意識柔柔喚了一聲，“阿澈？”
沒有回答。依稀還是那日二人吵了架，似夢非夢間他坐在她的床頭，同她說他不願再看見她的時候。她伸出手去握他的衣帶，卻隻觸碰到滿手的荒寒星光。那人的身形，如螢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