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首說笑了。”嵐曜笑容清淡柔和,並無一絲慍惱之意,諄諄善誘道:“漢家講究天地君親師,荀子雲,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師,是禮之三本也。夫子肯不肯見是夫子的事,但朕卻必須表達自己的歉意。”
“何況治國講究尊師重道。朕既為天子,富有四海,便當為天下表率。”
話已至此庾徽牙再不好拒絕,隻好同意了嵐曜的請求,撤下琴劍之禮將他引去了雲台。這雲台是白鹿書院中地勢最高的地方,分為抱劍峰與仙跡崖,峰崖一前一後,高聳入雲,淩寒險峭,手可摘星。抱劍峰位處南麵,是上雲台必經之路,峰上廣植碧竹,風過有如碧浪千頃,颯颯簌簌有如琴音,蔚為悅耳。有如碧藍如洗的天空中,飛過了兩三白鶴。
嵐曜今日選的這個日子不錯,天色十分之溫潤可愛,一如粉青色的瓷釉。為了不叨擾辛知微,他並未帶太多人,隻帶了幾個親信與謝以蓴,為表誠心不坐轎輦而親自登山。山路險峭,眾人皆是小心翼翼,唯有楚惜一直有些心神恍惚的樣子,手中的劍幾乎握不住,以蓴將她的異樣看在眼中,不由暗暗納罕。
看起來,嵐曜身邊的這個親衛,似乎與白鹿書院淵源頗深呐……
才在峰下便聞見一陣清雅古樸的琴聲,容容似惠風流月,清朗如湘竹山鬆,一圈一圈,又如山中白鶴,繞山峰不絕。嵐曜駐足聽了好一會兒琴,雙目微閉,陶醉於琴聲之中。琴聲稍停了一瞬,庾徽牙為他介紹道:”啟奏陛下,此乃微臣師叔之徒遲岄所奏。他素來無禮慣了,聽說前些日子還驚擾了陛下,微臣在此待他向您賠個不是。”
嵐曜輕輕“嗯”了一聲,神情迷醉,還流連於清雅的琴聲之中,輕歎了聲“真是好琴啊……”,也不知聽沒聽見。本自陶醉於琴聲之中的以棠卻是回過了神,忍不住在心中腹誹,若庾徽牙當真為遲岄之事不安,隻怕請罪的折子早就遞進了城,現在才說賠不是?
看來,這姓庾的老頭兒,果真沒把陛下放在眼裏啊……
一路崎嶇山了峰,遠遠便見遲岄盤腿端坐於一杆彎曲的綠竹頂上,閉目撫琴。風搖竹動,衣帶飛卷,他單薄如竹葉的身影亦隨風反複搖晃,似乎隨時會掉下來一般,看得人一陣心驚膽寒。然叢竹頂上的那抹青色身影卻是鎮定若閑,身子隨風輕擺卻絲毫不偏不倚,手中徐徐撩撥著琴弦,悠然自得。指下琴聲也若流水一般,娟娟入耳,絲毫不亂。
自然,這一切都發生在當他看清楚惜之前。
一曲琴音畢,他緩緩睜開了眼,緩緩然垂眼睨了竹下駐足仰望的昭帝一行人。當他看清他身邊的楚惜之時,忽而笑了一聲,“師妹,你還是來了。”
“是要來找師哥切磋劍術麼?”他微笑著問道,徑直忽略了旁人。庾徽牙的臉色當即便有些不好看。但聞楚惜冷冰冰的一聲“我是來拜見師父的,沒空和你胡鬧”,他驀地從竹上亭亭如鬆地躍起,腳尖輕點綠竹頂上的蓬蓬綠色,眼眸墨如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