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的燭影、黃色的幃幕、黃色的龍椅金座……一切的一切都是這樣一色燦黃,極近華麗奢侈,昏昏沉沉。
那也是標榜著獨一無二的、帝王的威嚴的黃……刺瞎人的眼睛!
柔黛目光呆滯,頹頹落座在晶簾重影掩映著的屏風之後,浮思雜緒很亂很亂,心碎成三千哀雪。
那個披著月華戴著冷月翩翩而來的情人,終究是在這樣一個瑟瑟秋風中離他而去,徹底的離心離德、離他而去。
他的身體上還殘喘著他的餘溫,記憶裏還不斷浮展著他的笑貌音容,然而任自己千呼萬喚,都再也喚不回他……愛,早已不再,連敷衍都消散的幹幹淨淨!
隻是相忘,如何才能相忘?相忘,怎堪忘!
輾轉於萬丈紅塵中的我,盡管鬢未如霜。塵,卻早已滿心滿麵、斷了癡腸……
“有一件事,我要你去做。”燭影渙散,柔黛摒退一幹內侍、女婢,隔一道影綽的水晶簾,一字一句的把目光迎向默立良久候命的清遠。
“是,陛下。”雖然不知道王宣召自己究竟所為何事,可先應下總是沒有錯的。清遠恭謙頷首。
深夜裏一道天光在目之所及處幻明幻暗,扯得宮燈一片莽莽蒼蒼、俯瞰這蒼涼。
薄唇微揚,柔黛漆黑如墨的眸子閃動著瀲灩碧水:“總都督的臉,被孤王毀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情態,凜倨無雙不容半點侵犯。
“啊……”清遠下意識輕喟。雖然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聽到了些囫圇大概,可他還是沒想到柔黛居然會親口說出來。
抬首時,他看見王漣漣清目裏閃過一絲決絕。然後,又見他兩道眉峰漸漸聚攏。
“你不要驚詫孤王為什麼告訴你這些,這件事孤王不想聽到任何不好的流言蜚語。”柔黛沒有直視清遠,那看似溫溫的龍眸不知錯落到了何方,“所以,你知道該怎麼辦。”空洞的瞳孔驟地聚了淩戾銳氣,“黎明降臨之前,全都給我滅口!”
清遠震了一下。
他當然明白柔黛是什麼意思。柔黛要他殺死所有跟在身後親眼看到總都督、王後二人偷情的宮婢。因為數量不少,所以沒有勞用死士,加之王一心認定自己跟總都督交情不淺,知道自己會顧及總都督而嚴守口風,故而讓他來殺死那些人。
“我是出家人。”清遠斂目,並無多話。
“嗬。”隻聽柔黛勾唇淡淡一笑,眉心卻挑,“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打了;出家人不說謊,你說了;出家人不飲酒或少飲酒,你也豪飲了。你算哪門子的出家人?那又何妨連這殺戒也破了算了……他們不死,你就去死吧!”
狠戾的語氣震得清遠周身一個哆嗦。心知若自己不承應下來,那怕是無法活著走出王的寢宮了。況且……若自己不應,那些人必死無疑!可若自己應下,興許他們還能有一線生機。
忽地念及此,清遠忙不迭的斂襟又是一禮。他已抱定決心,使一招緩兵之計:“陛下既是君王,便得著天命,得天命者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既是該殺之人,貧道也就沒什麼好糾結的了。”他麵不改色,說出這些話以後自己都佩服自己,心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果然,對於清遠如此迅速的態度轉變,柔黛從心底下譏誚鄙夷。
“不過貧道還有一個想法。”清遠抬目穩穩道。
“什麼?”柔黛單手支額斜倚龍座睨他一眼。大半個晚上的折騰,他是當真累了,身心俱疲。
清遠抿了下微幹的嘴唇:“臣以為,王後娘娘殿裏的婢子也留不得,且今夜時間太過倉促,不如明晚夜幕降臨……”
“你要去看王後就直說,不消東拐西拐亂找理由!”柔黛拂袖打斷。
清遠字裏行間充斥著什麼意思,他自然明白的清楚打緊。不過他隻當清遠顧念宇坤,心知若向自己提出要見宇坤,自己也不會同意,適才退而求其次的想替宇坤去看看幻兮……既然那個女人她是宇坤睡過的女人,這個請求,自己自然不會拂逆掉。畢竟,也是為了宇坤好。
不得不承認,即便已經到了時今這個再也逆轉不回的地步,柔黛心裏還是把宇坤放在極高處。
清遠繼續愕然了一下。
自己的心思被王識破了,王卻沒有駁回,且聽這口氣……王是默許了?
雖如此,他還是沒忍住打了個不動聲色的顫抖。從來沒有一刻讓他這樣深切的感覺到,王居然是這樣的可怕……掌管著生殺大權的王者,一個眼神、一個擺手拂袖,就足以取掉一群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