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清寒,如織涼意薄薄延展在周身四處。一些情感漸次濃烈、然後終又漸次沉澱了。
宿命的定數攀附遊走在無極命盤之間,有什麼最終逃不開躲不掉的東西,在這一瞬間,突然醒醒的放肆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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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廣袤,如是雲淡風輕的這樣一天,東遼最偉岸華麗的帝室宮宇,有絲竹管弦幽幽弄鳴。
“宇坤啊,你的身子怎麼這樣冷呢?”柔黛昨晚心緒燥亂,在帝宮遊走了整整一晚,時今方才回來,沾著露水。他原本是想從宇坤身邊錯肩走過,手指無意中碰觸到他的肩頭,忍不住猝然停步。
柔黛沒有早朝,宇坤也應景的沒有急著趕回禁衛軍總部裏去。柔黛離開了一整夜,宇坤便等了一整夜、跪了一整夜。
“是嗎?”宇坤與王一跪一立相距咫尺,薄唇勾了淡淡的笑,“臣倒覺得,陛下一夜未眠,是陛下的身子更冷。”說話間目光早已定住,在王身上。
是的,是該多看幾眼的。這樣的溫情,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徹底破碎掉……
不過罷了,這俊逸無雙又無瑕的瑰麗風姿,即使一眼不看,又端得能夠遺忘?
月下舞劍、長亭對曲、軟榻共枕、清夜訴心……飄逝在過往裏的那些絕代風華,有些東西,是深深烙印在靈魂裏的。就像肌體發膚的一部分,永遠無法消弭腐蝕。即使有一天,注定形單影隻。
“是麼?”柔黛略愕,片刻後微笑、也含著隱隱的淚,“似乎你是對的。”
柔黛就是這樣,從來不會駁回宇坤心下意向。
宇坤清朗耐看的眼睛裏也湧動了一痕晶耀。
到底癡狂了些,他竟然真的去想自己和柔黛的身子究竟誰的更冷一些。或許……是一樣的冷吧!
熏暖盛夏,空氣就這樣凝滯成冰。
“跪了一整夜麼?”柔黛輕輕把宇坤扶起來,又就手彈去他肩膀上一道線頭,“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跪一整夜。”眉心一緊,“也不許跪一整夜。”
心下被揪痛,酸酸楚楚,宇坤擠出一個答複:“是。”
他們二人心裏分明是有彼此的,卻因一個遠嫁而來的絕美女人、望似自償苦果的作繭自縛而生生被推向了時今這樣尷尬的地步!
這是造化的深情眷顧,還是命運的譏誚嘲弄?
不需言語,二人此時懷著的具是同樣一抹心事。
如是,冷不丁的一下,宇坤笑了。不加壓抑的放肆的大笑,毫無緣由、毫無快樂的最純粹的宣泄。
人生如夢,一場紅樓盛世。在這場浩浩湯湯的無雙夢寐裏,宇坤笑了、柔黛卻哭了;宇坤笑出了淚、柔黛哭斷了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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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臨了。
夜深寂,一切都靜默著,迢迢間風月、去去隔煙霞,一切白日裏光鮮十足的嫵媚珍饈於這霎那芳華縱逝的此刻,全都沒有例外的斂退盡所有色彩。
此夜闌珊,總有一種不祥之感蟄伏四周,似乎總預示著此夜注定不眠,注定要發生些什麼事情……
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鴛鴦軟榻、軟榻上的鶼鰈比翼與鋪陳著的梔子花、熟稔的墜著珠玉玳瑁的湘簾、熟稔的花飾、以及熟稔的那個枕畔人……一切都沒有變,分明紋絲也沒有。
宇坤翻了個身,依舊輾轉難眠。
閉目也不是,睜目還不是;無論是閉目還是睜目,所看到的都是方才回宮往柔黛這邊過來時,中途被清遠截住後的那一幕情景。如此清晰,不斷重複,演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