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氣讓色顯得格外陰朦,一滴一滴的水珠從大楊樹的葉子上滑落,砸在石棉瓦雨棚上,咚咚響。
張道吃罷早飯,和張路一起趕到大伯家。孩子貪玩的性,此時正值高峰,沒有電子設備的社會,孩子們最大的樂趣就是湊在一起,尋熱鬧。
趕到大伯家,院子裏已經占滿了近門的人。張道並沒有從人群裏看到昨幫忙打棺材的幾個叔叔輩大人的身影。
軍榮哥在人群裏來回穿梭,走到張路兩兄弟身邊,每個人塞給一條白布,吩咐拴在胳膊上。稍作停留,張路轉頭加入一同大年紀的青年群,一夥人大搖大擺地朝當街趕去。
吹響器班老早趕到當街,四方桌在靈棚前後各一桌。兩隊吹響器班領頭的一聲吆喝,一聲嗩呐吹響序幕。鑼鼓喧,鞭炮齊鳴,習俗:這是去世人留在人間最後的一,要讓去世之人看到熱熱鬧鬧的氛圍,兒孫幸福,了卻對人家的牽掛;同樣也讓去世之人好好聽聽響器,感受人間最後的熱鬧,下麵是沒有的。真真假假無人知,延續流傳幾千年。
吹響器班吹打一段哀樂,停下來稍作休息。要下午才是最繁重的時候,趕上鬧靈、起靈、送靈,要攢足力氣,不然下午趕不上場麵,這十裏八鄉的聽眾傳開,整個吹響器班名聲就臭了,以後哪家還敢用?
張道沒上街湊熱鬧,長大後養成的性格,喜歡一個人宅在一個地方,遠離喧囂。
堂屋門打開,一群大人從堂屋出來,手裏拿著或者耳朵上別著煙,張永新走在前頭,大伯他們隨著其後。
門前五六把尖鐵鍬,還有兩把鋤頭,尖鐵鍬和鋤頭用白布栓著,又從屋裏搬出來一箱東西,一起放在三輪車上。軍茂騎著三輪車,一踩油門,三輪“哄哄”響起來。
大伯吩咐道:“軍茂,你送去趕緊回來,你四叔在地裏幫忙就行。”
軍茂應敷一聲,掛上油門,衝出去。
“謝謝老弟兄幾個幫忙,辛苦了。”大伯雙手握拳,舉過胸前,拜托道。
從堂屋裏出來的五六個人紛紛道:“老哥你客氣了,都是一家人,應該的。”
張道知道他們要去地裏挖墳,村東頭的墳院早就沒位置了,這幾年去死的人都是自己埋到自家的地裏。張道思量著索性無聊,前院不讓進,就跟著去地裏看看,還能幫上忙呢。
八點多,太陽總算殺出重重疊疊的雲朵,冒出頭來。
地裏綠油油的麥長到腿的位置,麥葉掛滿雨珠,大人們早就準備好膠鞋,趟著麥進去。張道腳上穿著母親手納的老底布鞋,這是不讓過不去嘍。
“走啊,道。你進去一腳下去,保準整個鞋都是泥,跟我回去吧。”軍茂朝張道喊道。
張永新皺著眉頭,勸道:“你呆在這也沒事,跟著你二哥回去吧。”
張道無奈,坐在車鬥裏,身體隨著路麵,顛抖著,一路下來,真不容易,張道的腿被顛抖的發麻。
從車上下來,聽到嗩呐聲從大門響起,抬頭看見一臉哀傷的大伯,手裏拄著一根用高粱杆編的纏著黃紙的哭喪棒,後麵跟著永勝叔,永勝叔托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碟生菜,一個酒盅,和一壺酒。
吹嗩呐之人帶頭,從主家裏一直吹到鞭炮落地聲處,要接的客人就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