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若牛毛的雨絲,不知道何時變大,成為嘩啦啦的驟雨,寒風嗚嗚,黑雲低沉,幾乎要覆蓋整座往生宮苑,在極度的強壓下,雷電開始轟鳴閃滅。
沈崢取出笛子,吹奏起五年前他和明影聯手譜寫的那首相見歡。
“亭亭秋水芙蓉,翠蕤中。應是三生有幸,與君逢。
天機山,雲錦亂。思無窮。縱隔銀河猶解、共滄桑。”
清亮的笛聲響起,熟悉的旋律,刻入靈魂的相思,劃開楚淩霜混沌的意識之海,億萬道淩亂的怨念影像一點點幻滅,星空下,小女孩和少年一個水中,一個岸上,望月聽笛吃蓮子潑水打鬧的情形,越來越清晰的漫過來。
一尾美人魚般的雪身綠鰭綠尾奇異絕美生靈,在滂沱大雨和漫天雷電中一個漂亮無比的飛旋擺尾,颯然而來。
瞬間就變作一個白衣綠裳的絕美女子,她的長發微微蜷曲,發色,眉毛、瞳仁和眼睫毛都是新綠色,皮膚則如雪如玉,五官精致得像精靈,眉心一顆血紅色的睡蓮印記,唇色很淡,弧度極美,一雙眼眸美得驚心動魄,似天真無邪不染煙塵,正是多日不曾現身的靈妃溯寐。
她如雪玉般的纖纖小手捧著翠玉所製的塤,在風雨雷電中如美人魚般恣意飛旋遊弋,修羅王冷笑一聲,飛身疾掠而出,刀光如練,砍向那女子。
他的武功是所有人中最好的,足以映徹暗沉天幕,形成一道數丈長的炫亮刀弧,將溯寐劈作兩半,然而,溯寐卻如一道迅疾無比的繚繞電光,倏然從刀影下脫困,逃逸到高空。
修羅王豈會罷手?立即足尖一點屋脊,淩空幾個飛旋,淩厲刀影追向離地麵十幾丈的溯寐。
沐流雲方禦天等人也仗劍飛向雨中,追襲那透著邪氣的女子。
溯寐始終沒有中斷過吹塤,而且塤聲越來越幽怨邪惡,似乎在召喚地底惡靈似的,她眼底滿是嗜殺之氣,在空中圓轉如意的飛旋躲閃,同時足尖輕點,合著自己的塤聲淩虛禦水,跳起離月成殤骷髏舞。
隻聽卡啦卡啦之聲不絕於耳,青石板地麵紛紛碎裂,被一個個什麼東西頂起,片刻之後,無數枯骨從地底爬起來,向楚淩霜的臥室走去。
遠處,那些死去的蛇群,也化作了枯骨或者腐肉黏連的死屍,更遠處,不知道何時被屠滅的野獸們,也都白骨森森或者腐肉淋漓的從地下爬起來,動作僵硬卻一往無前的往宮苑方向而來。
眾人無不驚駭至極,真沒想到傳說中的死屍枯骨會聽從塤聲的召喚,湧向楚淩霜所在的屋子。
塤聲再變,這次那些行動遲緩的枯骨腐屍們突然抽風一般,身子一陣哢嚓嚓爆響,疾若閃電揮拳踢腿瘋狂撲向臥室。
偌大的屋子轟然倒塌,沈崢抱著楚淩霜飛身掠上最高的那處屋脊,在漫天雷電風雨中,讓她靠在自己懷裏,繼續凝神吹奏《相見歡》笛曲,融合著強沛真氣的笛聲,形成一層層無形的音波,將溯寐的離月成殤塤聲阻擋在外。
剛才房屋倒塌的瞬間,沈崢抱著她飛離床榻躲避枯骨們的襲擊時,笛聲曾經中斷了那麼一會兒,楚淩霜的意識就再次被塤聲控製,身上的黑蝶印記越發恐怖滲血,直到笛聲再度響起,熟悉的旋律在她腦海深處激起層層漣漪,才讓她重新擺脫了溯寐的製禦。
修羅王沐流雲等人刀劍連璧,大開殺戒,無數枯骨死屍應聲倒下,然而,這往生宮苑原本是帝都郊外最大的亂葬崗,也是屠殺大批量罪犯和俘虜的刑場,已經堆積了數百年的各種死屍,在歲月剝蝕下,塵沙掩埋下,不知道有幾萬還是幾十萬的屍骨層層堆積在此。
離月成殤塤聲不斷,對骷髏們的召喚便不會停止,眾人斬殺的枯骨死屍越來越大,卻快不過更多的骷髏從地底下冒出來的速度。
碎石翻湧,塵沙滾滾,成千上萬的白骨前赴後繼,越聚越多,所有房屋全部它們夷為平地。
眾人已經招架不及,不得不壓縮陣線,將不會武功的墨熏和阿古拉,昏迷不醒的洛傾顏,還有專心吹笛護著楚淩霜神智的沈崢護在中間,被刀劍劈碎的枯骨在他們四周形成一道方圓十丈,高達數米的圓形巨坑,襯著漫天雷電,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沈崢本來就在南疆天牢裏受盡各種酷刑,滿身是傷,一得到楚淩霜出事的消息便顧不得大功將成,放下手頭的一切大計越獄逃出帝都,萬裏迢迢日夜兼程趕來。一天一夜耗損真氣救治楚淩霜,內力已經透支到了極限,此刻用笛聲抵禦溯寐的塤聲,全憑決不能讓楚淩霜死去的執念咬牙死撐。
時間無情流逝,溯寐作為活了千年的靈,縱然武功根基已經被冥越在十年前盡毀,她微薄的靈力還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何況,這方圓百裏的亂葬場,本就是她采納力量的最好源泉。邪氣越重,她能夠借用的力量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