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吼了一聲，卻看到莫恒已經將被摔到淩亂的發絲，整理了下，靜靜地站起來，甚至找了個椅子，自己坐那了。
完全沒有半分驚慌失措，沒有失掉那股沉著謹慎的氣質，藥緓看他微挑的眉梢凝著幾分思慮，卻並不愁苦，反而帶著相當的成熟。
藥緓歪頭想了下，記得自己沒跟著少爺前，殺的其中一人，就似乎有這種麵相和氣質，那人喜怒不形於色，思慮周密，計劃周密，意誌堅定，擅於堅持！
當時他拿槍在那人身上穿孔，直到渾身血流於盡，都不見他鬆半個字的口！
直折騰得藥緓有些服氣！
到最後都搞不懂，到底是誰折磨誰了。
眼看著這個莫恒，好像也屬於那類人，藥緓的警惕心頓時提到紅線以上！
這男人有心髒病，長得也瘦弱，可混了這麼多年，藥緓也明白，一個人的頭腦，比光傻著用蠻力，可強大太多倍了。
否則，人早跟畜牲一樣了！
藥緓這時接了個電話，轉而跑到電視屏幕前，又將開關打開，上麵的直播繼續，藥緓指指，冷聲冷氣地對莫恒道，“給我好好看清楚點！”
莫恒對此，僅莞爾一下，便將目光對上那屏幕，他倒是想看看，聿烈還能耍出什麼花招來。
給他留的那個爛攤子，還不夠他跟他下麵的這些狗收拾麼，竟然還能騰出空來囚禁自己。
還真是不自量力嗬！
“雷諾塔首席執行官路易斯，對此次的簽署事件，表示道歉，希望聿氏能夠原諒他們莽撞的行徑。為表示歉意，願意將這次投資的所全資金，交予聿氏靈活支配，路易斯最後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裏麵一團記者圍攏著人高馬大但卻心虛倉惶的路易斯，與在旁魅冷微笑的聿烈形成鮮明的對比。
鏡頭對著聿烈那張鐫刻著陰謀和果煞的惡魔的臉，一個大號的特寫。
莫恒在看到裏麵的聿烈在笑，在微微地笑。
可那笑如千針萬網，刺中了他，捕住了他，那樣地生疼，仿佛連呼吸都扭曲了。
“怎、怎麼回事……”
半晌後，他頹然問出聲。
可是藥緓哪裏會回他，藥緓再度接起電話時，裏麵的人要求莫恒聽。
莫恒就在那裏，保持著直挺挺的坐姿，連動都仿佛被冰雪僵在原地一樣，根本不可能拿手機。
藥緓隻好把手機開到免提。
裏麵清晰地傳來聿烈的聲音，專橫、殺伐、冰冽、冷肆——
“路易斯，是泥菩薩過江；莫恒，你呢。”
“……”
沒有得到回複，聿烈卻狀似心情極好，“我實在想讓你這尊泥菩薩，沉江融化；可是……我又不想擔一個殺害病人的罪名，嗬嗬，你說，我該怎麼做呢？”
“……”
“好像最簡單直接的辦法是從莫曉曦身上下手，”他說著，仿佛聽到這邊的動靜，忽然話鋒一轉，聽似變得慵懶不少的聲音，抖然懾冷如冰，“算了，莫曉曦不經折騰，還是選莫宦臣。身為莫家的家長，教出淫蕩的女兒，和不忠的兒子。來人啊——把他投進沱河，看能不能淹死。”
莫恒這才聽見，電話裏麵傳來呼呼地風聲！
他們、在沱河！
一下子彈跳起，莫恒似一隻猛獸一樣，撲上去，死死抓住藥緓，拚盡一切搶過手機來，嘶聲大吼，“聿烈，你住手——”
“……啊小恒，小恒啊唔……咳咳……小恒不要管我，你走，走哇……啊唔咳！咳……”
巨大的濤浪湃岸的水聲，淹沒著那個竭力求生的中年男人的聲音，他在一遍遍囑咐著，即使快被淹死，不忘讓自己的兒子，逃命！
莫恒表麵上，狀似在靜靜地聽著，可是嘴唇越發青紫起來，連握著的手機，都跟著巨力顫抖，他本來與藥緓赤搏，在聽到自己父親，漸漸被無情的水淹沒，求救的聲音越發微弱，最後隻變成叫他的名字。
苦苦支撐著的身軀，驀地滑下，藥緓一個沒準，竟然鬆了手，他猛地摔下。
滿是瘦骨的身軀，不可抑製啪地掉在地上，能聽到那脆弱骨骼與地板撞擊，發出的咯人的刺耳聲音。
藥緓看他幾乎隻喊了一句，便劇烈地喘息，那張臉白到嚇人，嘴唇卻越發豔紫，仿佛抹了紫色的唇油。
“爸……”
他抖著嘴唇，脫力一樣，發出一個若有似無的字符，似乎是在叫著自己的父親。
可是那雙清雅的眼睛裏麵，已經找不出任何表情來了，直勾勾地，呆滯到地看著莫名的地方，耳邊回蕩著水浪拍岸，浪花相擠發起的歡快的嘩鳴聲。
這一刻，神誌在彌留，他知道，爸爸已經、去了。
呯！
莫恒的腦袋，重重地摔在地上，直挺挺地跟地麵擁著九十度的接吻，手機也從他的指尖滑落，他一動不動，眼睛還一直睜著，仿佛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