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往事(八)(2 / 2)

他聽後魂飛魄散,存了心去一調查:果然是會逃課出去的。天知道是怎麼出大營的!

至於馬騰的事,他倒是調查個清清楚楚,馬騰一來就給了小王爺一個下馬威:小王爺答不上問題,被罰抄《孫子兵法》一遍。小王爺一怒之下,令幾個侍衛偷偷進去少年營,與一幫同窗夜間“作戰”,在馬騰的休息處的前麵挖了一深坑,下麵用極薄的木板橫著,重新鋪好泥土,裏麵放了拔了牙齒的眼鏡蛇。

這樣的計劃居然被馬騰一眼看出,叫來這幫弟子,站在上麵,齊齊墜入深坑為止。

小王爺見他一頭冷汗的問起一年前的事,咬牙切齒:“最難堪的是,他叫好不容易爬出來的我仔細觀察周邊的土地、草叢的顏色,我趴在那裏的草叢裏被蟲子咬了三天,才弄明白為什麼會被他一眼識破。”

“我又挖了一次。又被識破,揪到陷阱裏曬了一天的太陽,並且還要太陽轉到哪裏,眼睛也要看到哪裏,我留了三天的淚水,總算明白了些。”

“有一次,馬騰竟罰我站在木板上跳躍了三天,要木板斷了,我掉進去為止。”

“我一連在不同的地方挖了五次,次次都沒成功!”

小王爺信心十足:“怎樣挖陷阱,我現在是最內行不過了,就是老天爺來了,也不見得會認出來。”

祖宗那,這小祖宗!他臉無人色,生平第一次板起臉來勸阻:“馬公子不但是小王爺的師傅,他父親還是安西監軍,要是真得罪了人,恐怕王爺也會動怒的。”

小王爺頓足:“你不知他嘴巴有多傷人。不治了這馬子瑜,我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世子聽說,最終也是疼幼第,燈下常給幼第解說兵書:“想難倒馬騰,不是容易的事,得發奮了。”

有了世子攪局,這戰火開始蔓延,“沒玩沒了”,但總比挖陷阱複仇好。

世子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將幼第引到正道上去了。

燈光下的兩個人影,總是俊美得讓人賞心悅目,同時,親密得讓人羨慕無比。

他覺得,自家的世子比上京的那些貴公子靠譜得多。

小王爺幸虧有這樣的兄長,否則碰上馬騰和白俊峰那樣的,不“養歪”掉才怪呢!

幾年後,他讀安西軍內部編纂的《安西軍誌》,赫然看到了安西王霍昭智放敵入城後一些情況記敘:

安西王事先命人挖一深坑,用木板蓋土平地麵.陷敵軍重騎。步兵望之,驚慌失措,將士突在後現,截斷退路,用勁弩包抄射殺。

一時間,血流成河,羌軍大亂踐踏無數.

羌賊穆讚宏跪降,安西王不允,手斬之,高懸頭顱於西都城上.盡坑殺敵兩萬人.

西都城內共屠羌兵四餘萬之眾,盡之於西都之中,流血成川,無不震撼。此後,安西王召諸將,入轅門,自此莫敢仰視。

“挖一深坑,用木板蓋土平地麵”寥寥數語。可羌人偵察騎兵哪裏會都是傻瓜,這地板的厚薄的計算,道路被挖後怎樣恢複到看不出來,怎樣讓穆讚宏上當受騙等等,都會是很細致的問題。

當時參與作戰的士兵傳說:羌軍的前鋒都過了陷阱,根本沒察覺到,直到穆讚宏帶著重騎兵來,突地齊齊陷入深深的土坑裏,怎樣爬都爬不出,就被全部坑殺。

他目瞪口呆之餘,想起來趴在草叢裏的那個少年,那時是絕對想象不到會有此用處吧。

隻是馬騰,肯定未必。

他,最終還是肯定馬騰:小王爺碰到此人,真是運氣!

第二次西都大戰期間,他親自去西都送一份緊要密報,結果碰到安西軍監軍馬騰,正風塵仆仆的進來,也打算向王爺彙報。

他趕緊上去參見。站起來時,見馬騰穿著一套灰不溜秋的外套,頭上包著胡人的頭巾,端起王爺大案上的茶杯,問也不問,竟一口氣灌了下去。

“三天沒喝水了。”

“也沒睡覺了。”一彈眼角的眼屎,“快點讓人給我弄吃的。”

他趕緊退出。

他走在不見一絲混亂的西都大街上,正是霧蒙蒙的黎明,鼓樓鍾聲洪亮的響起,坊門打開,早起的老百姓湧出,若無其事的自己幹自己的事,他聽著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胡餅胡餅,剛出鍋的撒芝麻的——”

“熱騰騰的羊肉湯哩——”

“湯麵湯麵,小娘子吃一碗再走——”

自從王爺回來,戰局扭轉,西都的百姓是渾然不將城外的羌兵放在眼裏了。

他站住,買了一個冒著熱氣的胡餅,吹了幾下,咬了幾口,想起馬騰當初的那件一塵不染的雪白大氅,禁不住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