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縣城中學(1 / 1)

公安局斜前方就是縣城中學,一看到學校東方銘就倍感親切,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校園裏綠樹成蔭,低矮的冬青,高大的鬆柏,大葉的楊樹,小葉的槐樹,錯落有致,相映成趣。兩邊紅磚青瓦的平房中間,矗立著一棟教學樓,這是校園裏最高最新的建築。教學樓的大門兩邊的公示欄裏還記載著各個班級的各項評比成績,班級不多,學校規模也不大。

正是晚飯時間,還在補課的高三學生聚集在食堂裏等著端飯,學生大都黑黑瘦瘦的,穿著運動衫或百褶裙,有的女生還包著頭帕,男生大多打著赤足。幾個學生抬出幾個大竹筐,裏麵裝滿了飯盒和飯盅。學生們一擁而上,找出各自的飯盒或者飯盅,走進兩邊的平房裏。東方銘跟著一個男生走進了平房,房間不大,卻並排放著十多架木製的高低床,床邊放著大小不同的背篼和顏色各異的木箱。

學生們從床底掏出泡菜壇子,泡菜和蒸熟的土豆就是他們的晚飯,還有學生就著開水一把一把地往嘴裏喂著豆子或者炒麵。學生們以為東方銘是來宿舍裏檢查衛生的老師,都怯怯地望著他,有的學生放下飯盒開始整理床鋪。東方銘本來想跟學生交談幾句,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衝學生們笑笑就走出了房間,熟悉的木床和泡菜的味道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初中生活。

穿過平房外麵的樹林,東方銘來到教學樓上。高三都在三樓,一共六個班,一些吃過晚飯的學生已經開始學習了。學生埋頭演算、抬頭冥思的樣子東方銘特別熟悉,他不免駐足在窗外呆看。

“請問,你找誰?”

東方銘一抬頭,一個皮膚微黑但麵目清秀的女孩站在他麵前,正含笑望著他,看樣子不象學生。東方銘說自己是教師,順路過來看看這裏的學生。女孩熱情地邀請東方銘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裏坐下,聊起來才知道女孩也是曆史教師,第一次教高三,還是班主任。同行同科,自然共同的話題就多了。

女孩告訴東方銘,這是全縣唯一的一所高中,每個年級有三百多人。雖然全縣有二十多萬人口,但能夠上學讀書的人卻很少,能夠讀到高中的人就更少了。學校每年的錄取分數很低,隻要願讀高中的初中畢業生幾乎都可以入學就讀,但還是沒多少人來讀高中。通過初中學習,學生能夠認漢字講漢語,畢業後就可以外出打工了。學生讀書主要為外出打工準備條件,隻要能夠算得清楚四則運算,寫得出來簡單的書信,他們就會義無反顧地輟學出去打工。

東方銘又問到高考升學率,女孩說這裏的學生享受五十分的加分,有三分之一的學生能夠上線。但真正能夠去讀大學的最多是上線人數的三分之一,絕大多數家庭支付不起昂貴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女孩衝東方銘苦笑一聲,說學生是靠吃土豆讀完高中的,他們總不能靠吃土豆讀完大學吧。即使勉強讀完大學,他們沒有關係也找不到好一點工作,還不如打工掙錢快。很多學生把大學錄取通知書貼在牆上,背起行囊跟著村裏人南下北上打工掙錢。

這是一個沉重的話題,經過連年擴招,上大學的門檻大大降低。每年四五百萬的學生進入大學,在校大學生的人數比美國還多,中國又創造了一個世界之最。對廣大的平民子弟而言“畢業就等於失業”,沒有關係也沒有錢來疏通關係,他們就隻有和大字不識的民工們去競爭諸如環衛這樣的工作。工作體麵,待遇優厚的工作是不會拿出來公開招聘的,即使有一兩個招聘名額也僅僅是掩人耳目的作秀,或者是把背後勾兌好的結果程序化合法化。官員的子女還是官員,富商的子女還是董事。中國不乏有二十多歲的副縣長,也不乏有二十出頭的董事長。試看他們的高考成績,有幾個能夠上到專科線,不過他們用不著去參加什麼高考,隨便一個什麼考核他們就是縣長或者董事了。“富人贏在子宮裏,窮人輸在起跑線”,人們隻能怪自己命不好投錯了胎。

兩百多年前,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寫過一篇《論人類不平等的根源》的文章,他認為人類不平等起源於私有財產。後來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廢除了私有製,實行全民所有和集體所有,人民才真正平等,除了飽含建設共產主義的熱情外,大家都一窮二白了。後來政策變了,公有的資源以不同的名義和形式轉化成了集團或個人的財產,一部分人很快就富了起來,GDP迅速增長,直逼美國和日本,中國不斷地創造著奇跡。

新聞報刊,每天都報道著不斷成長的企業和集團;電影電視,天天都放映著歌舞升平繁榮昌盛的節目。中國人民好象真的富起來了,反觀那些還在堅持公有製的國家,經濟還停留在中國五六十年代的水平。隨著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貧富懸殊勢不可擋地加大了,更多的人成為為富人服務的打工仔,而這種打工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作為教師,對學生讀大學的前途心裏十分清楚,但還是不遺餘力地把他們往大學裏送。一是因為高考升學率是考核教師的主要指標,二也是希望學生到大學裏去碰碰運氣,沒準能逮住一兩個偶然的機會而改變他們的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