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蝴蝶泉邊(1 / 1)

醒來時,東方銘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用塑料膠布和篾席搭成的工棚裏,從掛在床前的布簾中透過一些燈光,模糊地照在這一排用木棒鋪成的床上,空氣中充斥著濃烈的汗味。布簾外麵響著嘩啦啦的麻將聲和幾個男人的笑鬧聲,間或夾雜一個女人的聲音,隱隱約約還有陣陣葫蘆絲的聲音。東方銘扭動了一下腦袋,又脹又痛,他用雙手撐著草席,靠著枕頭坐起身來,然後用手把布簾挑開一條縫。

工棚頂上一根突出的木棍上繞著一個燈泡,白亮亮的燈光十分刺眼。燈光下,幾個赤裸著黑黝黝脊背的男子正圍著一張小桌子搓著麻將,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搖著一把蒲扇站在旁邊觀看,時不時用扇子敲一下身邊男子的腦袋。桌子裏邊是一麵石壁,東方銘望不到石壁的頂部,但他判斷出這是一片露天的場所。

女人首先發現了東方銘,連忙用扇子敲了敲身邊的男人,然後用扇子指了指東方銘這邊。男子們放下麻將拉開布簾圍在床邊,被女人敲打的男人衝東方銘笑了笑就嘰裏咕嚕地詢問起來。東方銘聽不懂他問的什麼,隻好搖搖頭用不好意思地眼神望著他們。

女人好象想起了什麼,朝床外邊高聲喊了一句什麼,很快一個戴著眼鏡十五六歲的男孩跑了過來,手裏握著一隻葫蘆絲。女人向他說了句什麼,男孩就用生硬的普通話向東方銘說道:“他們想知道你是什麼人,怎麼一個人走到這裏來了。”

東方銘簡要地把事情經過告訴了男孩,男孩邊聽邊翻譯給身後的人們。聽說是一個人騎摩托車跑進涼山來,幾個男人衝東方銘樹起了大拇指。東方銘一邊跟男孩對話一邊在枕頭下摸索,想把眼鏡找出來戴上。男孩告訴他,他們是去交了礦石回來的路上發現他的,他當時躺在路邊,身上隻剩下一條短褲,身邊什麼都沒有,他們就把他抬上礦車拉了回來。東方銘一聽急忙把身上的毯子稍微掀開了一點,身上果然隻穿著短褲,他又連忙把毯子蓋上,緊張地問道:“那,我的行李呢?”

男孩再次肯定地告訴東方銘,他除了身上的短褲什麼都沒有。東方銘長歎一聲,閉上眼睛用手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他的摩托車,他的衣物,他的手機,他的現金和證件,包括穿在身上的衣衫長褲和鞋襪,統統都被那群野蠻的土匪給搶走了。紅軍戰士過彝區時被彝人搶得隻剩短褲的曆史70年後又重新在東方銘身上重現,“這些蠻子,一點都沒進化!”他在心裏恨恨地罵道。

聽完東方銘的經過,大人們讓男孩翻譯給東方銘:他們叫他不要著急,先在這裏把身體養好,然後可以跟拉礦石的車進到縣城報案,公安局會跟他的家人聯係或送他回去的。東方銘非常感激,問起了他們的情況。男孩說他叫阿華,他們都是大理一個寨子的白族,來這裏采礦的。

說話間,女人端來一碗茶讓東方銘喝,茶葉看起來很粗糙,喝起來卻有股清香,這是地道的普洱茶。男人們衝東方銘擺擺手,又回到桌上打麻將去了。東方銘邊喝茶邊和阿華聊天,阿華說他今年剛初中畢業,父母在一場礦難中雙雙去世,家裏隻有一個奶奶,為了能夠掙錢上高中,他就跟著寨子的大人們就來到這裏采礦。

聽說東方銘是高中教師,阿華非常高興,便向他打聽高中的學習生活。東方銘說高中的學業更加繁重,對學習的要求更高,也更具有挑戰性。阿華說自己喜歡音樂,笙簫管笛他都會,還會彈三弦,高中他想專門學音樂,以後當個音樂家。

女人又端來一大碗麵條叫東方銘吃,阿華把一個小凳子放在床上,幫東方銘把碗放在凳子上。東方銘感激的說謝謝大姐,女人笑了笑端起他的茶碗走到一邊去了。阿華說女人叫阿花,是剛才問話的男人阿石的老婆,也是他的嬸娘。東方銘不好意思地問怎樣稱呼她們才聽得懂 ,阿華說叫阿姐阿哥她們就能聽得懂。

東方銘明顯地感到餓了,就狼吞虎咽地吃起麵條來。阿華朝東方銘眨眨眼,叫他慢慢吃,碗底有好東西呢。東方銘用筷子在碗裏一翻,碗底埋著好幾塊巴掌大的臘肉,一股特殊的肉香味鑽進他的鼻孔,暖暖地化著熱淚在眼裏打轉。他掩飾地吸了吸鼻子,不讓眼淚掉下來,捧著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阿華站到布簾外麵,拿著葫蘆絲吹了起來,是東方銘很熟悉的《蝴蝶泉邊》。音色溫柔細膩,質樸圓潤,間或的滑音跳躍著輕快地旋律,象一股清泉在石板上歡快地流淌。東方銘的思緒飄回了竹林掩映的老屋,自己和劉敏跟父母在院子裏笑語歡顏的畫麵。一顆眼淚掉進了碗裏,東方銘趕緊又大口吃起麵條來。

搓麻將的人們大聲跟著唱了起來,東方銘雖然聽不懂他們唱的什麼,但從旋律聽來,還是《蝴蝶泉邊》這首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