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宴上,公孫鏡居於首席,頗有大家長的威嚴。他下首是他的大夫人北堂氏,公孫夫人乃是當年北堂世家的二小姐,和公孫鏡正是門當戶對,公孫鏡為人嚴苛頗有些剛愎自用,唯獨對這位相濡多年的嫡妻十分嗬護,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公孫夫人如今已經年過四十了,可是優渥的生活精當的保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也就剛剛三十的樣子。公孫夫人實在是個好命的女子,高貴的出身,如意的良人,孝順的子女,一輩子風平浪靜被人嗬護的生活,讓這個女人過了四十看起來仍舊一派天真。如此優渥的生活,自然天天笑口常開,這樣又在下人裏博了個菩薩心腸的好名聲。
公孫鏡看著這個龐大的家族上下百口人齊聚一堂上下和睦,他雖然是族長,但是上麵仍有幾個叔輩,公孫家極重孝道,他先請三叔公向小輩們訓話。三叔公為人古板嚴苛,執掌家法,一上來便將祖宗家法一條條道來,意在叮嚀小輩,可是公孫家的人卻知道,這個三叔公次次家宴必會提及祖宗家法,每次都是一樣的說辭,許多人已經聽得耳朵出膙子了。三叔公剛一說完,便得到族人的鼓掌稱頌,公孫雲甚至激動地跪在地上說,得聆三叔公教會,彷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三叔公聽罷得意的一笑,卻故作謙虛道:“年紀大了自然見的多,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公孫鏡見此心中頗為暢快自得興致忽起,便命家中小輩們吟詩助興,也算不負良辰。公孫雲不敢居於人後,開始了長篇大論,不過忠義孝道雲雲。家中小輩都不怎麼喜歡這個有些迂腐的大哥,可是公孫雲卻深得家中長輩的歡心。公孫雲先是恭祝叔公父母健康長壽,然後將家中姊妹兄弟人人恭祝了一番,由此足足說了兩柱香的時間,然後才切入正題。公孫雲身為武將,文墨並不甚通,為人雖然好學卻頗為魯鈍,正在一旁苦吟。
二小姐聞聲看了看門外,眉頭微微蹙了,悄聲對旁邊的五小姐道:“六弟這是去哪了?怎麼還沒到,現在人多爹記不起,待會也必是要叫他的。”
“六弟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為了那個女人連除夕都不知道回來,虧得顏夕還這麼癡癡的等他。看來我還得跑一趟,二姐先頂一會子罷。”五小姐說道。
二小姐悄悄攔了道:“八妹年紀輕身量小,叫她去吧,到底比你我方便些。”
正在這時,卻有丫鬟來悄聲報說:“二小姐,五小姐,六少爺回來了。”兩人抬頭一望隻見公孫羽手中牽著一個少女從大門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那少女似是極不情願的被他拉著,努力想要掙脫他的手。
忽然間,所有的歡笑聲全都安靜了下來,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公孫鏡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沉聲道:“是誰教你這麼沒規矩的?”
公孫羽躬身做了個揖道:“父親,母親。”一旁的小米微微活動了一下被弄疼的手腕,並不隨著公孫羽行禮。
公孫夫人暗暗推了一下公孫鏡,笑容和藹的道:“羽兒啊,怎的這麼晚才回來,累了吧?這位姑娘是?”
這次不等公孫羽回答,小米怕他亂說,便出聲道:“我叫江品月。”
公孫夫人長長的“啊”了一聲,然後努力思索著江氏有什麼望族,半響方道:“可是城陽江氏?”
小米搖搖頭,公孫夫人繼續道:“那定是汀州江氏了,我當年與江氏的嫡夫人還有過一麵之緣,不知你是她的那位小姐?”
小米不著痕跡的微一側頭,不卑不亢的道:“夫人真是抬愛了,我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高攀不上汀州的江氏。”
公孫夫人被生生的噎住,滿堂也是一片嘩然,一陣切切私語聲:“這是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
“她不會是想高攀咱們六少爺吧?”
“怎麼這樣的沒教養,自己跟著男人跑到家裏來了。”
小米默默的聽著,沒有反駁一句,若是從前有人敢這樣詆毀她,昀喬總會在她身邊,給那些人顏色看。可是現在,昀喬你在哪呢?小米一點一點咽下滿腹的委屈,倔強的回望過去。公孫羽伸出手去,緊緊攥住她緊握的拳頭,環望了在場的所有人:“放心,我不管你以前有沒有家,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小米心裏是感動的,可是卻依舊沒有半分溫暖,孟起,你到底還是不明白,有一些感情你終究給不了。你不會明白我此時的尷尬,我此時的屈辱,你滿心的好意對我而言卻是淩遲的刀劍,那些冷言冷語割毀掉了我所有的自尊,毀掉了老頭子和昀喬小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