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我想多留些時間陪陪媽媽,所以,很抱歉了,所長。”她說得誠懇,高銘見她如此,也不好多做挽留,“那就這樣吧。”
織錦見他這樣說,鬆了口氣。
辭呈已經打好了,跟高銘說完,她在洛陽的事情大概就結束了。
她正想離開,忽然想起了件事,在門口停了下來。
“怎麼了?”
“我……”她皺了下眉,目中帶著點猶疑,“那天您給我看的那塊玉佩,現在能讓我再看看麼?”
高銘看了她一眼,她急於知道那塊玉佩的下落,微微皺著眉,沒有躲閃他的目光。
“碎了。”他帶著點惋惜。
“碎了?是那天掉在地上碎的麼?”
“那倒不是,”高銘歎了一歎,說:“你暈倒之後我把那塊玉佩撿起來,剛擱到手上就碎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她一怔,心裏像是掉了塊東西,悶的厲害,甚至生疼。
“你沒事吧?”高銘看出了她的異樣,不免問了句。
“我還好,”她說著,雙手已離了牆壁,努力穩住自己別摔倒,就這麼跌跌撞撞地出了辦公室。
門立刻被帶上,發出輕輕的一聲“砰”。
她猛地扶住牆壁,腦子裏滿是“十一,織錦。”恍若魔咒。
辭呈遞了,接下來就是安排車票回京。
她剛來考古所沒幾天,在洛陽的工作交接很快結束,不用去西安辦理離職手續,從洛陽就可以直接乘坐高鐵回北京。這期間省下了不少時間,可以趁著這段日子與媽媽在洛陽轉轉。
八月份,接近九月初,恰逢洛陽舉辦旅遊文化節,全市很多景點都實行門票免費。
距離考古工作現場有很長一段距離之外,是一處類似於古代皇宮的建築。
這裏原本有著富麗堂皇的宮殿,綿延不絕,經過後世幾個王朝的動亂,原本的皇家建築群,而今隻剩下空空蕩蕩的偌大的地基還有幾個這幾年修複過來的亭台樓閣。
前麵是導遊帶著一群遊客,織錦跟隨在他們後麵,想聽聽講解來著,不一會兒就完全跟丟了,在這些被複原的古建築裏麵漫無目的地來回穿行。
“這有什麼好看的?”宋母說了句,較之織錦,她臉上可沒多少耐心。
織錦笑了笑,說:“媽,反正不要門票,就當走走散散步好了。”“媽,渴不渴?我剛才看見一個小賣部,我去買水。”
“早知道就帶點水了。”她說了句,就怕織錦多花錢,囑咐說:“記著買礦泉水啊。”
“知道了。”織錦應了一句。
小賣部,她買了水,正準備回去,剛回頭,卻不期然撞到一個人。
“對不起啊。”織錦連忙道歉。
“啊,沒事,沒事。”
她一抬頭,目光便滯住了,而後漸漸失焦。
不遠處的一群人裏麵,導遊戴著揚聲器,微笑著似乎正介紹些什麼,一群遊客津津有味地聽著,不時拍照片留作紀念。
“嘭”的一聲,手上的兩瓶礦泉水掉下來,滾了幾圈而後在某個地方停下。
“唉,礦泉水掉了……”
男人的話還未說完,她就像是丟了魂魄一般,奮力推開他而後跑了過去。
“小姐,你……”
她注視著那個方向,那個人,像是被扔到了大海裏,竭力抓住最後一根繩索,緊張地快要停止呼吸,可同時,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呼吸很喘,思緒很亂,她看著那個背影,目光茫然而又衝動。
似乎因為她這一舉動,很多人紛紛朝她看來,她沒有注意,也意識不到,隻是怔怔地,在距離他不過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個男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可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他很快接通,然後跟導遊還有同伴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隊伍。
導遊的聲音還在延續,“我們現在看到的是大約在一千三百多年前齊朝的一個亭台,當時叫做‘望景台’,齊敬帝寒光年間遭遇流星而毀,後來……”
她有些急,可一時間牢牢被釘在原處,再挪不開一步,她想起來要說話,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小姐,你的水。”剛才的男人走了過來,手上是她剛才丟下的水。
她這才回過神來,從男人手中接了過去,忘記說一聲“謝謝”。
就這麼幾十秒的時間,就隻是一個背影而已,卻足以讓她忘記怎麼呼吸。
“織錦——”身後傳來媽媽的聲音。
而就在這一瞬,那個男人忽然慢下了步伐,然而隻是幾秒鍾的遲疑之後,便就很快離開。
她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目送著他,始終想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
導遊的聲音還在繼續,“……後來的宣武帝,高久視在即皇帝位的三十多年後,命當時帝國的將作大匠在洛陽北阪之上重新修建了一座與望景台一模一樣的建築,並且為這座亭台同樣取名為‘望景台’。可惜的是,在‘望景台’修建完成後的一個冬日,宣武帝就駕崩於昌德宮宣室殿。這位靠兵變而奪位的皇帝,至死都沒能踏上自己這輩子唯一修建的亭台……”
透過重重曆史,時至今日已沒人知曉這其中緣由,眾人皆唏噓不已,唯有一旁的織錦,不由淚如雨下。
“若有轉世來生,可還能再度與汝重逢?”
《齊書·宣武帝本紀卷一》有載:宣武帝永初十六年,破大郅,得櫻花數百株,帝命人育之於甘泉苑中,無一成活,偶得一株稍顯繁茂,終歲無華,帝亦珍惜之。
若有來世,高久視,必定會找到你,織錦……我的……織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