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硬幣,上公交車。
紅燈,車子停了下來。
她看著外麵的風景,心思有些飄。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地上,在黑色影子上鑿出幾個窟窿。
樹下,似乎是有一對情侶,大概是過來旅行的一對。女生背負著手走在前麵,身後跟著一個男生,拎著大包小包,男生似乎說了什麼特別好笑的事情,惹得女生頻頻發笑,不時回過頭去看他,後來就索性轉過身,麵對著男生,幸福地一塌糊塗。
她有些失神地望著外麵,嘴角不由勾起一個弧度,轉而卻覺得沉重。
紅燈轉綠,公交車很快發動,她呼吸了下,像是要把什麼東西從腦子裏拋掉一般,揚眉,而後打開手機,看手機導航。
好在,今天這個點,火車站的人不是很多,她下了公交車,關了手機導航,跟著路標摸索著,去車站出口處。
結果,她還沒進火車站,在大門口就看見了媽媽,她一定是等了很久。
“媽!”還沒近前,她就喊了句,心裏麵突然間很不是滋味。
媽媽一看見織錦,笑得臉上都起了皺紋。
她很快跑過去,拎過媽媽手上的袋子,然後去火車站外麵攔出租車。
一路上,媽媽問長問短的,她都耐心聽著,一一回答。
她這麼聽話,倒讓她媽有些詫異,“織錦啊,怎麼我感覺你變了一些?”
“怎麼了?”她心思有些飄,這才轉回來,問了句。
“以前我說幾句你就開始不耐煩了,怎麼現在我說了這麼久你看起來還挺耐心呢?”
織錦很是誇張地眯著眼睛,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她,說:“媽,您女兒我這是聽話了,這還不好麼?”
“好,好,好。”她笑著拍了拍織錦挽住她胳膊的手,忽然想到了什麼,問:“你不會是談對象了吧?”
織錦聽了,嘴張得老大,半天才笑著說:“媽,我才來這兒幾天呢?這麼快就談朋友?”
“不過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在咱們那兒給你張羅了幾門相親,就是你病了給耽擱了下來,等哪天你回去,媽再叫你李阿姨給你介紹幾個。媽都看過了,都是不錯的小夥子,挺適合你的。”
媽一說到這方麵就滔滔不絕,織錦從大學畢業一直聽到現在,就沒斷絕過,也該習慣了,不過這話裏麵可有一點不像是她媽媽會講出來的。
織錦完完整整聽她說完之後,試探著問道:“媽,您不反對我留在這裏了?”
她瞅了織錦一眼,“我反對還能怎樣?你不還是來了?”
織錦默了會兒,說:“媽,等這邊工作一結束我就回去,在北京找工作,不亂跑了。”
她一怔,說:“你這是說真的?”
“媽,我雖然以前騙過您很多次,但這一次不騙您。”
孟歡打來的那個電話她還記得,媽媽這幾年也不容易,想來,是她以前太不體諒人了。
晚飯是在外麵吃的,回到考古所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媽媽一路舟車勞頓,很快便就睡了下來。
她卻怎麼也睡不著。
出了屋子,外麵是一大片草地,夜晚的蒸汽凝聚,而後幻化成明早的露珠。洛陽的空氣難得如此濕潤。
她在一處地方坐下來,看著不遠處的點點燈光,還有眼前的芳草地,抬起了頭,看著天空。
今天似乎是十五,月半之日。明月高照,晚風如水。
十五,月半。
她默念著這句,覺得似曾相識,可那感覺總是說不上來。
就像是,像是另一個時空存在一個宋織錦,經曆過一些事,遇到過一些人,她有那個世界的回憶,卻生活在現在這個世界。
雙份的記憶,她心裏想著這句,口中念的卻是另外的話。
“十五,月半,十一。”
十一,十一,十一……
高銘在她回來之後的第二天清晨找到的她,問她關於這段日子的事情。
她笑了笑,說不過是南柯一夢。
再問下去,她都不過這麼一句,高銘也就沒繼續往下問,隻是說了句:“齊朝女屍的棺木不久就會出土,到時候你可以去現場看看。”
“不用了,我畢竟還隻是個新人,怕去了會給您添亂。”她笑著拒絕。
自從醒過來之後,她就有些抵觸關於宣武帝或者宋氏女那段曆史的所有事情。
她說不上來為什麼,心裏麵很亂,可不同於以往,表現在臉上的除了笑臉,就是平和。
那份記憶,又或者:那場夢,給她的映像太深刻了,深刻到,有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就是曆史上的宋織錦。
可無論是記憶還是夢境,一切都是虛幻的,不是麼?
她不能總是活在宋氏女的記憶之下。
“所長,我想跟您辭職,您看,行麼?”她說了這句,幾乎沒下什麼決心。
很平淡的一句,可說出這句就意味著,她的興趣所在,從今以後就很難再成為她的職業。
是因為媽媽,她才做出這個決定的,她跟自己這樣說,可事實上,她很清楚,並不隻是如此而已。
高銘聽她這麼說,略微有些錯愕,畢竟當初她來的時候,他看得出她對曆史很喜歡,思維也很活躍,“為什麼,難道因為……”
“是我自己的原因,”她很快打斷他,略微頓了一頓,說:“我媽媽她身體不太好,我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北京,所以想在北京上班,也好照顧她。”
“這樣啊。”高銘沉吟片刻,說:“你向我辭職,這沒問題。可是,你在我們所做的還不錯,你真的沒意向留下來麼?”